傍晚时,刘响像往常一样去找黄灿,当时按摩馆正好有客人,于是他就坐在屏风外的小沙发上玩手机游戏。
客人很健谈,天南海北滔滔不绝,黄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两人不知怎么的聊到了饮食。
客人说:“我最喜欢吃隔壁街的素包子,但每周只吃一次,你猜猜是为什么?”
黄灿说:“大概是因为您太喜欢吃了,所以才不经常吃。”
客人说:“有意思,说说为什么?”
黄灿说:“我看过一部电影,电影里有个变态杀手,他通过杀人获得快感,但他只有在特别压抑的时候才杀人,因为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获得极大的满足。如果他杀死第一个人之后马上杀第二个人,那他杀第二个人时就不会那么快乐了,如果再连续杀死第三个人,那他不但没有快感,还可能会觉得累。用经济学的理论说,杀死第一个人的边际效益最大,杀死第三个人的边际效益最小。每杀死一个人付出的精力所产生的效益,从第一个向最后一个递减,所以为了保持边际效益最大化,在最渴望的时候拥有,才能获得最大的满足感。您每周才吃一次素包子,也是为了获得最大的满足感吧?”
客人大笑着:“其实我本来想说,我是担心经常吃会吃腻,这样就无法体会那种美妙的感觉了。想不到你替我解释这么特别、这么理论化,原来你还懂经济学啊!”
黄灿也笑着:“只是在失明前,读过一些这方面的书,很粗浅。”
刘响在屏风外面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她。比如她什么时候读过经济学的书?家里还有什么人?她为什么而失明?还有,她为什么总喜欢擦拭藏在抽屉里的相框々相框里的人是谁?他不知她的底细,他对她的认识就像那个经济学理论一样粗浅。
客人离开后,刘响一边帮黄灿整理着按摩床上的被褥,一边瞄着旁边的抽屉,他被好奇心撩拨得心神不安,他迫切想知道那张照片里到底是谁?是她的亲人?朋友?或者恋人?
这时,黄灿说:“你晚上留在这里过夜吧,我怕那个坏人会再来。”
刘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正想找个机会满足自己的好奇。
5
黄灿打开灯,像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踩过刘响的尸体,冲向角落里的抽屉柜。她颤抖着打开抽屉,摸出相框。那一瞬间,她的脸变得扭曲,歇斯底里,“我的照片呢?我照片呢?他呢?他呢?”
他就是那个早晨失踪的少年,她的初恋。
早自习其实在是在六点半,但他们总是约好6点在那小巷里见面,然后手牵手,在灰蓝色的黎明中,感受彼此的心跳。那天早晨,他们接吻了。他很激动,他的手伸进她的校服里,凉凉的,覆盖在她发育得恰到好处的胸部,然后又一路下滑,探进她的裤腰、小腹……
黄灿很爱他,但她并不想与他在这陋巷里做出什么过线的事。她想推开他,但他显然已经失控,将她按倒在坑坑洼洼的渣滓路上。慌乱中,她用书包拼命砸着他,书包里的东西零零落落地掉出来,铅笔盒被磕碰开了,里面散落出来的圆规扎在他的衣领上。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想逃脱,却发现他已经不动了——圆规扎进了他的脖子。
那时,小区刚建成不久,周边设施正在改建。不远处已经逐渐响起工地工人们洗漱的声音,她咬咬牙,以自己的初夜为代价,哀求一个建筑工人,求他把尸体放进水泥搅拌机里。那些水泥后来被涂抹在各种地方,其中一部分,就涂在了堵住小路的墙壁上。
在失去贞操的那个夜晚,她失明了,医生查不出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因为她不愿意再看到肮脏的自己。后来,她学会了按摩,故意告诉之前的租客这里曾经惨死过一个少年,闹鬼。然后她租下了这里,每天守在他死去的地方。
后来有一天,她失手杀死一个想要猥琐她的客人,在杀死他的瞬间,她的眼睛竟然恢复了光明,但这光明只持续了三四个小时。自此以后,她发现,每隔半年,当她快要忘记他的样子,当她快要忘记自己是杀人凶手时,她就杀死一个人,利用死亡来刺激自己的视觉。就像那个爱吃包子的客人,就像那个粗浅的经济学理论,如果短时间内连续杀人,并不能达到复明的效果,她试过。
那张毕业照,是黄灿偷偷从他初中同学那里要来的,那是他留给她唯一的照片。
此刻,她望着空荡荡的相框,又看了看死去的刘响,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变成了一块干枯的海绵。
6
星期日的早晨,有人在小区门口发现了刘响的尸体,报了警。
警察找到黄灿时,她正在摆弄那个剧烈振动着的探测器,它好像坏了,总是无缘无故振个不停。
在调查期间,有个警员提出:黄灿是最大的嫌疑人,无论是刘响,还是那些尸骸,都似乎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这个想法最终被推翻了——一个瞎子,就算有能力杀人,也绝没有能力处理尸体,更没有办法将尸体准确地掩埋在同一个地方。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复明过;也没有人知道,她在那个空相框里重新装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刘响穿着保安制服,笑得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