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罗助佑,是一个保险业务员。但我比较喜欢自称业余摄影师。所谓业余摄影师就是没事的时候背着相机亂跑,东拍拍西拍拍,一方面为了兴趣,一方面也拍些受欢迎的照片赚点外快。
“环台自行车国际邀请赛?”
“拜托你啦,小罗,我老婆现在在医院待产,我走不开,你帮我拍几张让我可以跟报社交差就好了啦,拜托你啦!报社的酬劳都你拿,我另外包个大红包给你,算是回报你对我们夫妇的大恩大德啦,拜托拜托!”
一大早就被老苏的电话给请来。没错,偶尔帮报社记者代班也是业余摄影师的外快来源之一。
选手们逐渐逼近终点线,我也将相机准备好,高感度底片、超高快门,加上连续自拍,绝对让我抓住冠军车手通过终点线的那一刹那!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来了!
我按下连续自拍快门,随着手中相机响个不停的快门声,第一名顺利通过终点线。成功!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女性的尖叫声。看来有事情发生了。
我拼老命挤到人群前面,不管发生什么事,反正先拍就对了!
人群推推挤挤的,我好不容易才挤到前排,拿起相机就是猛拍!才拍没几张,警察就来驱散人群,医护人员也抬着担架进来,我被推到后头,没机会拍了,不过至少给我拍到了几张。幸好我刚才拼死命挤到前面才拍到珍贵镜头,其它有几家报社记者慢了一步,救护车已经开走了,回去准挨批!
“老苏这下可得包个大红包给我!”我心想,“这么有价值的照片可不便宜!”
就我所看到的,刚才通过终点的冠军车手不知怎么搞的,才刚过终点车就骑不稳,斜斜往人群里头冲,最后在人群中跌了个狗吃屎。我冲离人群跳回车上,追上救护车。
不久之后,在医院急诊室,证实这位率先通过终点线的冠军车手,也刚刚通过了他人生的终点线。
我想起来刚才看见他倒在地上的模样,感觉总不太好,完全跟他过终点那时候的模样不一样了,皮肤松垮垮的,脸皱巴巴的,肌肉根本就像赘肉般松弛地挂在身上,尤其是原本粗壮的大腿,只剩布满皱纹的皮肤包着松垮的肌肉。令人无法相信他是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运动员!
那模样……根本就是个老头子!
我冲回公寓,打开电视,将音量开大,一头钻进小暗房,赶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照片洗出来,这种东西就是这样,越早出来价值越高!
在暗房里的红色灯光下,我看见了令我毛骨悚然的东西。
“这是给你交差用的。”我将装着照片的牛皮纸袋交给老苏,大致跟他说了一下当时现场的状况。老苏捏着牛皮纸袋皱着眉头听着。听完之后将还没打开看过的牛皮纸袋扔到桌上。
“这袋子里的,都是没价值的吧?”老苏眯着眼看我,“拿出来吧,多少钱随你说!”
我吃吃地笑着,一面慢条斯理地从我包包里取出另一个牛皮纸袋。老苏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抓。我机灵地将手收了回来,不让他拿到,老苏没好气地瞪着我,取过牛皮纸袋,着急地倒出里头的照片摊开在桌上。
由右到左,是冠军车手身体经过终点线的连续特写,最后一张是他躺在地上,急救人员还没到的画面。
连续特写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车手正由画面右方通过中央的终点,往左侧前进,在车手穿越终点线的同时,他的身上浮现出一道模糊的白线,白线的位置就是终点线的部分,就好像那两根拉起终点布幔的旗竿同时拉起一道白色的雾墙,而车手的身体正穿越那道雾墙。
雾墙的右侧,是车手年轻力壮的正常模样,肌肉结实,皮肤充满光泽。而到了雾墙左侧,却瞬间变成了松垮老化的肌肉!其中最明显的两张对比,是车手脸部通过终点前和通过终点后的对比。通过前还闪耀着年轻光泽的俊脸,却在下一张照片中换上了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
至于最后一张,衰老的车手倒在地上,头部被一团白雾笼罩住。
“出价吧!”老苏说。
“你要这个干嘛?体育版又不能刊?那些你拿去交差,这些我拿去卖杂志社,拜你托我这份差事所赐,让我平白多了一笔外快,那份红包就只要意思意思就好,这样皆大欢喜不好吗?”我真的纳闷,老苏要这一包专卖三流杂志社的东西干什么?他那一包就够他交差了。
“杂志社会出多少?你说吧,我用两倍价钱跟你买!三倍也行!”老苏坚持。
“我们先别争,先告诉我你要这些鬼东西干什么,或许听完之后我会免费奉送也说不定,不过当然我也有可能让你破费。”老苏越坚持,我越是要弄个清楚!这样僵持了一阵之后,老苏垂头丧气地站起来走进他的书房。
我正在猜想他是不是打算放弃的时候,他拎了一个大的牛皮纸袋出来,将桌上东西收拾之后,一股脑儿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在桌上。
“这袋子里的东西,就是我为什么要当记者的原因。”老苏瞪大了他两只细小的眼睛盯着我说。他难得这么严肃,视线仿佛会扎人般,盯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拨动桌上成堆的资料,五花八门的,有报导、有照片、有中文、英文、日文、还有其它看不懂的外国字的……有赛跑的、有骑车的、有开车的、有游泳的……但是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选手通过终点线的瞬间特写。
老苏从那一堆东西里头捡出一张发黄褪色的老照片,上头是一位老先生过终点后高举双手的胜利姿态。看来像是长青杯马拉松的冠军。
“这是我大哥,那年他二十三岁,我帮他拍的。”老苏说。
他又捡出一张赛跑终点前的照片,也是一位老先生,“二十一岁。”他说。接下来他连续挑出好几张,“二十四岁。”“二十六岁。”“十九岁。”“二十二岁。”老苏一张张报出照片上选手的年龄,令人无法相信的是,照片上所见全都是些老先生老太太!
“还有更早的。”他捡起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片就要念。
“够了,老苏!”我作出手势阻止他。“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传说中的‘终点’呀,”老苏神秘地说:“真正的终点。”
“我不懂!一个个年轻人好端端的,竟然突然就变老头子?太没道理了!”我大叫。
“是没道理,但是今天你也看见了,事实就摆在眼前,终点线有一道雾墙,那洋帅哥一过去,当场就死了,你怎么说?照片还是你自己拍的。”老苏正经八百地说。
我随意翻弄桌上成堆的数据。有些照片因为年代久远而模糊,有些照片因为快门太慢而留下残影,或是光线不足而显像不全,但是都可以看见那道白色雾墙。
只是在那种技术不足的年代拍出的照片,那种白影只会被认为是照片上的瑕疵而被忽略。但是排除那些可以用技术解释的老照片,还有不少最近几年拍摄的新照片,包括前年的泛亚区越野车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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