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对望一眼,道:“这衣裳能做什么怪?”
“你们有所不知,这衣裳才厉害。煞本是无形之气,应四时游动于十方世界,感天地之无极,佐阴阳之平衡;人是血肉有形之体,秉天命生于世间,受天地濡养,耗天地精华,难免有所冲犯。不过,寻常的煞气害不到人命,如桃花、指背之类,统称作伪煞,只须晓得趋吉避凶的方法,自然可以化解。如果不幸命犯真煞,化就化不掉了,只有用破法才能解了这煞气。”
两口子一脸的迷惘,显然是听不懂,逃荒者又道:“这破煞之术就和这衣裳有关,命犯真阴煞只有一个破法,要有懂破煞之术的人施术将阴煞附在此人贴身的物件上,丢在外面,一般以十字路口最好。如果此物件很快被人捡走,阴煞便随物附身,直至发作;如果几日无人捡取,阴煞将会反噬原主,而且发作得更**。若是你们没有记错孩子的生辰,那他捡起的新衣必定附有阴煞无疑。”
两口子着起急来,女人说道:“谁这么缺德这么害人,求先生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逃荒者黯然道:“如今会施这种术的人已经很少了,就是会,没有至福大德做为根本也不可轻易施展,只因生死有命,天道有常,随意施为祸及无辜,恐遭天遣。”
听逃荒者说了半天,神乎其神,最后这意思好像是不肯轻易施术救人。女人以为他故意为难,嫌这两个窝头给得少了,说道:“家境艰难,确实没有多余的东西了,请看在以前接济过先生的情份儿上救救孩子。”
逃荒者低头不语,夫妻两个企望的目光落在满头杂发的头颅上,那头颅曾在他们面前深深、深深地低下去,触动了他们的恻隐之心。而今,这头颅又在面前深深低下,却感觉他们自己变成了乞讨者。
良久,逃荒者猛然抬头说道:“好,我尽力而为。只是我流落到这里,一些施术的物品还要你们代为准备。”女人问都需要什么物品,逃荒者道:“洁案一条,清香三柱,净水一碗,黄裱十道,孩子贴身的衣物一件。越快越好。”逃荒者就着凉水吃下半个窝头,随那两口子回到他们家里。他要的这些东西都是日常的用品,并不难找,女人很快将东西备齐,孩子贴身的物品是一双麻线衲底的布鞋,逃荒者选了其中的一只,说只用一只就行了。
施术的过程是不让人看的,逃荒者一个人关在屋里,嘱咐二人不可窥视。一个多时辰过去,逃荒者从屋里出来,把那只布鞋交给女人,让她趁没人的时候把鞋丢在村边的十字路口。然后告诉两口子,要是孩子命宫的砂消失了,说明阴煞已在别处发作,这一劫就算躲过,要是几日后那砂突然转得更红,那说明阴煞转不走,反噬原主,只怕神仙难救,不日必亡。
两口子千恩万谢送走逃荒者。挑了个中午时分,女人揣了鞋来到村边路口,看看前后没人,把鞋丢在地上,转身慌里慌张跑回家。
接下来几天,两口子不时掀开孩子的后背看看,自觉那砂的颜色一天比一天淡下去,只是心情却又沉重起来。只想不知是谁捡了鞋子,就要无辜枉死,这不是造孽是什么。
一天,女人又掀起孩子的后背来看,那瘦窄窄的小脊梁上一片光溜儿,命宫中的那粒砂已然无影无踪。叫来男人看,两口子相对无言,欣喜中心里不免有些发沉。过了一会儿,听得大门外有人高喊一声:“刘三家的牛顶死人了,快去看看吧!”
两口子一惊,是这鞋作的怪吗?忙出门去看,很多人都顺着大街往东跑。两个人跟着跑过去,一路上听人说刘三家的那头大牛突然发疯红了眼,在村口顶死了人,只是不知道顶死了谁。
村口已经围了很多人,两口子挤进人群一看就傻了眼。被牛顶死的那人仰身躺在唐土道上,双颊深陷,瘦得不能再瘦,被鲜血染透的衣裳破得不能再破,正是那个逃荒要饭的人。可怜的是,逃荒者的肚子整个被牛角顶破,身旁不远,还有一只被血浸染的小小的布鞋,那种惨状就恕我不作叙述了,就算是对死者的敬重吧。
逃荒者是异乡人,流亡到这里,无亲无故,他的后事成了问题。村里人商量了商量决定随便找个地方把人埋了算了,那两口子觉得过不去。棺材置不起,就将家里那领新席子拿出来,好歹也要把尸体裹起来,不能随便埋在土里喂了虫蚁。两口子又请李老汉出面,将逃荒者的尸体处理干净,把肚子用线缝上,转世投胎好让他下辈子做个完整的人。最后两口子借钱置了一件新衣,为死者换上,好让他在下面也体面一些,再多烧些纸钱,在下面就不用再要饭了。
李老汉和那家男人把逃荒者埋在后山。逃荒者的尸体是李老汉清理的,清理干净为死者穿新衣时,李老汉发现死者的后背两肾之间一点红砂殷然如血,那红在青白色的肌肤上晕开,形成一个淡红色的圆晕,细看,那红砂的正中有个针鼻大小的黑点。以李老汉的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砂。
李老汉向男人说,这应该就是他说的阴煞破了命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