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娘接过凤钗,含着微笑看了又看,看着看着竟又一声长叹,接着就流下泪来。母亲悲痛欲绝,哭着哭着,就不见兴娘有动静了,停住哭声定神细看。可怜兴娘一缕香魂径自飘渺而去。当下捶胸顿足,大声哭呼:“兴娘,兴娘……我的儿呀!”顿时痛不欲生,哭得死去活来,吴防御一个老爷们也哭了个天昏地暗。
兴娘安葬后,不觉过了两个月时间。这天中午,吴家突然来了一位年少的客人,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令兴娘心碎而逝的崔兴哥。
吴防御见到兴哥,想起自己女儿,心中十分难过,他强忍悲痛,问他为何至今才来。
兴哥听问,不禁泪如雨下。说起来,他也真叫命苦,自父亲上任的头五年运还好,可到第六年便走了下风,父亲突然卧病在床,不到一年时间一命归阴。父亲死后,他们母子二人失去了依靠,也再不能在府衙里住下了,母子相依为命,只好暂借住在乡下一户大妈家里,本打算守孝三年后再来找兴娘,哪知这个当儿节外生枝,他母亲又病了,为了给母亲治病,他不得不给人家打工挣钱买药,可是母亲还是亡故了。这样,他又守了三年母孝,如今孝期一满他便不远千里匆匆赶来。最后问道:“兴娘她还好吧?”
吴防御忍不住流泪说:“可惜你迟来一步,兴娘那孩子……唉!兴娘福薄,因思念你而得病。两个月前已离开了人世……”
“什么……兴娘她、她……”兴哥顿时有如天雷击顶,惊怔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守孝期满,他遵从父母临终所嘱,投奔吴家,满以为能得见十多年来自己一直思念不已的意中人,从此永结连理。谁能料到,当他饱经跋涉之苦,得到的却是兴娘已为他伤心而死的噩耗,这个打击太残酷了。
兴哥的身子一阵摇晃,好不容易进出微弱的话音:“您……您把我带到她的灵位前,我看看她。”
吴防御同情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把他引进内室兴娘的灵案前。吴夫人见兴哥长得一表人才,想着兴娘若在,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如今却是阴阳殊途,不由得十分伤心,叫着女儿的名字痛哭起来。
兴哥此时有如万箭穿心一般,然而此时到了灵案前,望着兴娘的牌位,他反倒哭不出来了。牌位上“兴娘”二字好似利剑把他的心切割得支离破碎,他的心滴着血,可他的腿却如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他大瞪着双眼,嘴微微张着,想叫却发不出来声。
他只觉得吴家人的哭声忽儿离他极近,忽儿又离他极远……吴防御无意中看见了他的神情,忍不住惊呼道:“孩子,你怎么了?”
“兴娘——”兴哥用他整个身心发出这一声呼喊。便跌倒在地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兴哥醒来,吴氏夫妇已守在床边,满面焦虑的神情,见他苏醒过来,吴夫人含泪道:“孩子,是兴娘命苦,没福气和你做夫妻……现在她不在了,我们想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你就留下吧,就把这儿当做你的家,啊?……”
吴防御也说:“你父亲和我是好友。朋友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希望你不要因为兴娘不在了就把自己当做外人。”
在吴家人的真诚挽留下,兴哥只得留下了,但每每想到兴娘是因自己而死,便悲从中来。唏嘘流泪不已。
三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清明时节,吴防御夫妇要去祖坟扫墓。因见崔兴哥这段时间伤悼兴娘已然形销骨立,恐怕他见到坟墓更加触景伤情,便留他在家中照看。
吴家祖坟较远,所以直到天黑他们才从坟上归来。兴哥住在院外门前不远的一间屋子里,见吴家人都回来了,便在门边迎接,只见两乘轿子一前一后抬了进来,后面的那乘轿子抬过兴哥面前时,忽然金光一闪,似乎有件东西掉在地上,铿地发出响声。兴哥还未来得及呼喊。那轿子已飞快地过去,眨眼进了内院。兴哥对此感到很奇怪,心想这轿子咋走得这么快呢?我在此迎接,他们难道没看见吗?咋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呢?
兴哥顾不上多想,只得上前蹲下寻找那件东西,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拾起来一看,却是一支打造得极为精致的金凤钗。他本想立即进去把金钗交还,但门已经关闭,兴哥只得把金钗带回住室,等明早再把它送去。
兴哥回到小屋,夜渐渐地黑了,他点燃蜡烛,独自而坐。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下把玩着金凤钗。他想起母亲当年曾说过,他家下聘时的聘物就是一支金凤钗,只恨家中连遭不幸,来迟了一步,致使未婚妻含恨九泉。就在他正长叹不已之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他忙问:“是谁?”外面没有回答。等一会儿又敲,兴哥又问:“哪一个?”还是没人应。兴哥一愣,细听了一下,待又响起敲门声时便起身开门,只见一个美貌女子站在门外,他看见门打开了立刻牵起裙子进来。兴哥大吃一惊,忙问:“你是谁?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进到我屋里来了呢?”
姑娘低头含羞,细声细气地对兴哥小声说:“相公真的不认识我吗?我是兴娘的妹妹庆娘,在我姐姐的灵堂上我们见过一面的,难道你忘了吗?”
兴哥听她这么一说。想了想,回道:“这个。我那天倒未曾留意。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姑娘笑道:“无事哪敢到你这儿来?”说着用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兴哥,“是这样的,刚才从姐姐坟上回来,路过你这儿时。不小心把金钗弄掉了,所以特来问你,不知你是否看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