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小狐狸来后,室内总是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似麝似兰,周绍延奇怪,人都说狐狸有骚气,怎么这只居然是香的!
不知不觉夏日过尽,仲秋来临,胡明道于中庭摆酒,照例请胡明道上座,因是团圆家宴,明嫣也来了。
周绍延发现这对兄妹都极爱穿红,当晚胡明道着赤色云纹袍,明嫣则裹一袭绯色纱罗衣。
席间明嫣执壶,胡明道把盏,满斟一杯敬献给周绍延,周绍延猛然嗅到一丝熟悉的香气,瞬间他脸色变了变,狐疑地瞅了眼明嫣,但见她眼光水润,正含笑看着自己,他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木木接过胡明道手中的酒,喝了下去。
周绍延平日但觉宅院阔大堂皇,此刻不知怎么在月下看来,竟倍觉阴森,那些烛光月影暗处的仆人丫环个个都透着诡异。
周绍延不敢多喝,面上强装平静,胡明道丝毫没觉察眼前人异样,频频吃酒,明嫣则早就回去休息了。
夜深了,寒意渐浓,周绍延道:“不如今夜便至此吧,明日十六,还有好月亮,再赏不迟。”
胡明道大醉,含糊不清道:“就依兄长。”说完,他扶着两个小童儿走得趔趔趄趄,周绍延看得明白,就在那袍子下面,钻出根狐狸尾巴来。
他强忍震惊回到房里,一夜不能好睡,想想自己竟然和两个妖精相处数月,又是害怕又是担忧,不知这两只狐狸打着什么主意。
思来想去直到天明,周绍延终于打定主意,得时刻小心伺机而动,想个法子赶快逃离。
他一直担心胡明道要加害自己,却平安过到大考之前。想来是这对兄妹道行不够,只能在夜里变化出人形,白日出来还是狐狸模样,害人的本领大约还没学全。
终于等到上京赶考启程之日,胡明道备足银两,又令绿锄跟随周绍延供其差遣,胡明道自言白日不便,前日晚间设宴为周绍延践行,临别在即,胡明道与明嫣俱都依依,周绍延面上也做不舍状,心内却巴不得立刻离了这里。
3. 落榜
次日清早上路,兄妹俩果然不曾现身,胡明道走到山口,老远见一大一小两只狐狸蹲在路边,毛色黑亮中隐隐透着赤红,那小狐狸一双眼睛水光迷离,就要落泪,周绍延心中明镜似的,只不点破,拍拍它的头与绿锄大步离去。
周绍延知道绿锄是胡明道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耳目,一路思忖着怎么除了这个家伙才好。
眼见要到京师,周绍延知道该动手了。当日晚间两人歇在一间客店,周绍延知绿锄贪杯,尽力劝他吃了几大海碗烧酒。绿锄不耐酒力,倒在床上便现了原形,竟是一株硕大的蒿草。
周绍延将蒿草扛到无人处,浇些灯油洒在它根上,扔了火烛上去,顷刻便燃着了,但见蒿草在火中吱吱乱响,惨痛不堪,不多时只剩一堆绿灰,他才松了口气。
及至大比之日入场看了考题,周绍延顿时信心满满,这些题目平日里他早研习过数遍,胡明道说他定会时来运转,看来竟是真的。
不想,结果出来,他竟落榜,而平日与他相投的一个好友连凤承却高中了。
周绍延心灰意冷,默默整理自己的行李回了梓山老家。他又重回到原先的潦倒境遇,甚至连当初都不如了。
一晃两年过去了,这日,周绍延正在闲逛散心,忽见大路上一队人马驰过,正中一人好生眼熟,仔细一看,竟是连凤承,不禁疾奔向前,大呼:“大人留步!”
差役们见一个穷汉衣衫褴褛狂奔而来,就要拦阻,连凤承却认出了他,惊讶“:周兄怎的如此憔悴?”
原来连凤承此行回乡奔丧,周绍延的情形他瞧在眼中已然明了,心生同情,便将他暂且放在身边。
周绍延眼见连凤承守丧期间依然前呼后拥,再看自己好似野狗般寄人篱下,忧愤难当却又不能表露。
某日众人闲谈,连凤承笑:“现今没功名的人也多,却也不乏腾达之士。”周绍延不明所以,问:“此话怎讲?”清客中有人道:“周兄不在京师所以不知,咱们圣上最喜贵妃,贵妃最喜皮裘,专门有一伙子人惯会讨好贵妃,上月大人尚未回京时,凌郡有个草民献了一领白裘,皇上大喜,立时封官赏银,风光得不得了。”周绍延听了心中一动:“当真?”
“当然是真的。”清客摇头叹气,“听闻贵妃娘娘皮裘百十多件也有了,却还天天要什么玄狐领子呢!”周绍延迷惑:“什么玄狐?”
“周兄岂不闻一品玄狐二品貂三品狐貂之说?玄狐毛色漆黑内透暗红,艳丽非常,狡黠难获,将来哪个要是真献了玄狐领子,怕连侯爷也做得了。”
周绍延默默不语。众人又笑谈一回各自散了,第二天再来却不见周绍延,原来他昨夜离去,留书一封,大意是去远方访亲,怕是有段时间才能回来。
一名清客笑道:“若不是看了书信,还当他真去捉狐狸了。”
连凤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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