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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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班里庆祝，原因是他们在射击比赛上出了风头，上头特意奖励他们两大瓶散白酒和三只野兔。老张自从离开家来到这个监狱似的部队后就再也没有开过荤，他一高兴一连干了两大碗，用黑得发亮的衣角一抹嘴，抓起野兔肉就开始狼吞虎咽。

“班长，你知道这野兔是谁打的吗?”小周凑了过来。

“谁啊？这重要吗？”老张吃得头也不抬，差点将整个人埋进碗里了。

“喏，就是咱班那个谁，没事就蹲在墙根底下烧纸那个，他好像在坡下那个破屋附近打的啊，平时就觉得他丧，晦气，今天这肉啊大伙都不想吃。”小周冲那人努了努嘴。

“胡说什么！我就不信邪，再说，不吃白不吃，你们就是瞎合计！”老张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头，顺势把一盆野兔肉端在自己的面前，惬意地啃了起来。被老张这么一拍，小周缩了缩脖，看着满手是油，嘴角一圈都油叽叽的老张，摇摇头走开了。此时的老张没发现，那人正倚着墙角，压低了帽檐，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瞥着他，拿出小刀，在袖子里刻着什么。

“都是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非逼我喝这么多酒，我去一趟厕所啊，都等我哈！”老张摇摇晃晃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提了提裤子，趿拉着大棉拖鞋一脚踹开门，望着远处黑洞洞的一片和脚下厚厚的雪，他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儿，两只手交替着伸进袖子里带上门迈了出去。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前面有工农的子弟兵……杀！杀！杀！”老张喝得醉醺醺的，大声吼着歌，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大雪地里踱着。

“哟，远处不就是那人打野兔的破屋吗，能怎么着，我看看去。”老张慢悠悠地正要靠近，忽然从破屋后闪出一个女人，老张眨了眨眼睛，确实是真的，她一头笔直的披肩发，头上箍着一个红色发夹，穿着格子大衣，一只手放在上衣兜里，另一只手在揉眼睛。她好像嘤嘤哭泣，发出细细的“呜呜呜呜”的哭腔，边走边抽泣着，离他只有五米了！那女人和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居然看到她正在用被手挡住的那只眼睛在偷偷看着他！好像一直等着他的反应一样。老张扶了扶棉帽子目送着她，一边扭头一边骂：“大晚上的脑子有病！哭丧呢！”突然间，老张觉得不对劲，他回头瞅着自己的脚印，又肥又大，歪歪扭扭的，再去瞅那女人的，她哪里有什么脚印！她在雪上“飘”着……老张呆呆地看着不远处影影绰绰的她，撒开腿就躲进了旁边的破屋。他半倚在门上，气喘吁吁地盯着门缝，还好没动静，他在漆黑的小屋坐了下来。虽然外面破了些，里面还不错，他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相框，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球越瞪越大——是刚才那个女人！照片中的她正在雪地里揉眼睛！他感觉到后背发凉，肩膀上多了几缕长长的头发，她把头贴在他的后脑勺，声音断断续续“……你刚才……说谁有病，我就是……眼睛瞎了……病死的……呜呜呜呜”。老张酒都被吓醒了，门几乎是被他撞开的，掉了一只拖鞋都没来得及回头，他没命得跑，终于到了宿舍门口。他掉了魂儿一样拽开门，炉子里面的火正旺着，大家还是像刚才那样热闹，只是墙角那人不见了。

那人又在墙根下烧纸，还掏出一个小木头人，阴笑着：让你逃，让你练习射击的时候把我姐的眼睛打瞎了，呵呵呵呵……

第二天老张不见了，大家只在他的床上发现了一个红发夹，小周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又扔了回去。几个月后，不知道是谁在破屋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据说尸水都流到门口了，临死前还抱着一个相框，只是相框里多了一个人——老张趿拉着拖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