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今天的重庆),西南名城,水陆要冲,东下荆楚,西进成都,南走滇黔,北上汉中,是扼控山南道(唐分全国为十道)的重镇。而在渝州治下的丰都县城,自古以来就被人称为鬼国幽都。
“七月一,鬼门开,中元日,放青灯;祭白帝,送亡人……”小童的歌谣、路边的叠叠纸钱与祭品、街口村前的法师座和施孤台,眼前的平都山高顶浮云,巍峨雄伟,正是上齐天穹,下镇魍魉,身侧的长江水滚滚东流,掏尽世间千古沧桑,这里便是丰都!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夕阳斜照,城中子夜客栈的前厅内,刚刚到达丰都的狄公一行人正在歇息品茶,而大黄趴在桌下心情正好地享用掌柜送给它的见面礼——一根肉骨头。
“小妹妹,你要知道这丰都晚上可是不能随便外出的,喏,你看到这眼前的平都山了吗?据说从前是有仙人修仙的地方,可是现在到了晚上,山上有无常押鬼上黄泉路,城内有百魅夜行俘人,望乡台上魂哭惨惨戚戚,奈河水中白骨血翻啊!”子夜客栈的掌柜子夜微眯凤目,面色神秘,绘声绘色地给丫头讲起了丰都的奇闻轶事,“就在昨夜,姐姐夜起的时候还看见这山中有灯火在浮动,还听见铁链悉索、鬼泣魂哭的声音哩!”
鬼国幽都,多的就是这些神怪之事,确实把丫头听得个面容失色,小身子不动神色地往狄公身边挪了挪,但嘴上还是逞强道:“我才不怕,我又没做坏事,任他是谁也不会找到我头上!”
“不错、不错,小姑娘说得好啊,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有堂堂正气,鬼神不欺啊!”子夜掌柜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只是这一句话,不知适不适合眼下的丰都。”
狄公微眯双目沉思:“鬼魅俘人、夜半鬼影、白骨翻血……”不错,此次就是为此事而来!
“掌柜的,看你店中情形,似乎生意颇为萧条啊。”狄公环顾左右,看到店门前的小贩正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有一位甚至倚坐在墙边开始打起瞌睡。
“客官说得是,此种情况也并非子夜客栈一家,自从丰都鬼案发生后,人心浮动,百姓日里过得也是苍苍惶惶,而来进香和探宝之人日益减少,连累得我这客栈也是门可罗雀,原来的几位伙计不得已也打发了,只剩下一人帮忙跑腿,今日也是只有您几位客爷入住。”
“探宝?这是何意?”狄公对此很是诧异。
“客官难道没有听说我们丰都的宝藏传说么?”杜子夜神情十分讶异,“小女子还以为几位也是为此事而来的呢。”
“在下等不曾听说,左右也是无事,请掌柜的细细讲来。”
“传说在这丰都城里埋藏着一个很大的宝藏!据说在前隋即将兵败时,隋炀帝揽镜自照,哀叹道:‘不知大好头颅为谁人所得?’随后就派自己的亲信秘密运送了一批金银珠宝到这传说中的鬼都,想死后在阴间也可以安享富贵。这笔钱财可非寻常百姓的棺材本、买路钱,那是杨广期翼自己南逃成功,日后可以东山再起的资本,数目十分庞大,安置这些财宝的人将藏宝之地的线索留在了一张羊皮上准备回京交给隋炀帝时,传来消息——隋炀帝被部下所杀,从此这羊皮就流落民间了。而这笔宝藏据说也是造成雍王殿下身死的一个重要原因。”
“雍王殿下?!”狄公几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
“平都白水入黄泉,流云无常绕青冥,奈何鬼门难回首,望乡台上叹悠悠。”子夜悠悠地吟出一诗,“这首诗为雍王殿下所作,据说多年前流人中有人找到了这张羊皮,并且偷偷进献给当时被贬巴州的雍王贤。雍王见到地图上丰都的地名,生性聪慧的殿下很快就猜到了宝藏的所在,但又想到自身处境朝不保夕,一时感慨在羊皮上提下了此诗。可是这一次与流人的见面却被陛下派去监管雍王的人察觉并大做文章,雍王还未来得及派人去寻找这笔宝藏,就被迫自尽身亡,而这块羊皮也神秘地消失无踪了。但是丰都有宝藏一说还是流于民间,因此就有了许多贪财之人来到了丰都寻找宝藏。可是,自从‘阎王错’鬼案发生后,许多百姓与前来探宝之人失踪了,所以此事就渐渐淡了下来。”
“原来如此。”狄公点点头,心中暗忖,“阎王错、雍王、宝藏……陛下您交给狄某之事果然不是一般的复杂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