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饶命!大爷饶命!”一人坐在地上拼命讨饶,那人正是客栈的小二,此时他吓得惊慌失措,语带哭音,看着抓住小二正出言逼问的马荣,乔泰疑惑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乔泰,有什么不对吗?”
“从出客栈的那一刻起,属下就感觉似乎有人在暗处一直窥伺着我们,但应该不是这位小二哥,他确实是刚刚跑到此处的。”
此时那小二一把抓住狄公的衣角,哭着叫:“客爷!客爷!掌柜的出事了!求几位快回去看看吧!”
闻得此言众人皆是一惊。
“马荣弟,保护好大人!我先赶回去!”乔泰吩咐一句便飞也似的向客栈奔去。
当狄公一行人稍后赶回客栈时,只见店门大开,月光透过丝丝缕缕的薄雾清冷地照在前厅中,正厅里面一片狼藉,一股穿堂冷风吹在几人身上,大家不禁打了个冷战,然后急忙迈步向后院子夜的房间奔去。
子夜的房门虚掩着,走近不见乔泰的身影。
“小人什么也没敢动!”日间伶牙俐齿的小二哥此时也是脸色苍白,指指里面。
狄公一把推开房门,屋内桌翻椅倒,一片狼藉,好好的女子香闺完全变了样子。四面悬挂着藕荷色罗帐的床上的被褥全被仍在了地上,窗边堆着的两个朱漆衣箱和窗前梳妆台上所有的锁全被打开,里面的东西全被倾倒了出来,梳妆台旁边书案上摆放的书如今也被撇得到处都是,门边的木盆中盛满了污水,抹布随意扔在旁边,看来主人是正在清洁的时候遇到了袭击。而更加触目惊心的是,这房间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之气,那四溅的血迹,地上、桌几上、床帘上、屋棚上到处都是,但是屋中却没有人,或者说没有尸体——子夜不见了!
“吱嘎——”门开了,乔泰脸色黑青地走了进来,狄公知道他应该是四处搜查去了,不过从他的脸色看来就知道是一无所获,乔泰随手把一个人拽了进来——是站在门外的店小二。
“小二,今夜这个房间出事的时候,你可有看见什么、听见什么?”
“客爷,小人什么也没有……哎?”小二正在作答,却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这屋子与小人离开时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众人急忙问。
“小人走时,屋中并未这般凌乱,有人在小人走后进来过!”
“这也是咄咄怪事,客栈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夜被人入侵两次,你与四周的人竟没有一人发觉,也没一人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马荣有些恼火,“难道这丰都城都到了夜晚就人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一潭死水到了如此地步?难道说我们兄弟现在就是把你剁了、剐了,也不会有人管,是吗?”
“客爷明鉴,这丰都的晚上忌讳多着哩,掌柜的也对您说过,不能外出、有声响也不得好奇……这偌大的丰都城恐怕晚上都是紧上门闩,用被子蒙着头过哩!”小二叹了一口气,“而您几位客爷不听人劝,一定要大半夜出去,小人在您几位走了之后,这偌大的几间屋子就剩下小人和掌柜的了,小人的房间在后面的厨房——因为凌晨要起来和面做包子。本来与掌柜的房间相隔就远,小人忙了一日,睡下就不易醒,后来起夜时想来看看几位回来没有就向前院走去,结果、结果就发现……”小二脸上汗如雨下,面前这位姓马的客官看起来比鬼还可怕,他偷眼望望其他人,面色也是不善,急忙瑟瑟站于一边。半晌后见众人并无言语便悄言补上一句,“客爷,小人想掌柜的、掌柜的她是不是让阎王的鬼使拿去了。”
“胡说什么!”马荣大吼一声。
“马荣少安毋躁!”狄公阻止了马荣,使了个眼色,“你说阎王的鬼使是什么意思?”
“几位客爷不知,几个月前,阎君殿前突然张贴一张罪己状,说阎王殿下多年有失察之处,让许多本应该早就拿到地府的罪人苟活于世危害人间,所以日后会以‘阎王错’为令将那些罪人拿到地府。但是阎王派鬼使拿人是不能让寻常百姓看到的,看到的就会被一同带入鬼道,不得轮回。果然随后就发生了命案,而人总是好奇的,百姓中也确实有多事之人偷看,而那些人也都失踪了!”小二的脸色神秘起来,压低声音说,“客官今日在厅中也听到了吧?我们掌柜的昨夜看见了鬼灯,所以小人才想掌柜的会不会因此才被鬼使带走了?”
“唉!”狄兴长叹一口气,他现在也明白了狄公所说的“信念多年根植心底坚不可摧”是什么意思了,“难道不派人去通知单官府吗?”
“不瞒客官,没用的,不是早就说过我们这丰都城晚上是没有人外出的嘛,官府的官爷们也是如此,所以城中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等天明的!”
狄公在生气,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狄公在经历过大起大落,人生迈入花甲之年后,情绪点控制、气度的内敛已经达到极高才层次,就算是面对圣上的怒气、政敌的诋毁,他都能宠辱不惊、淡定自若,众人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看见狄公生气了,可是今天,虽然狄公站在那里一字未发,面容未变,但是几人都能感觉到——狄公这次是真动了肝火!大家一时间都噤声不语。
“乔泰,把吏部牒文准备好,马上递到丰都县衙!”狄公冷冷道,“两案并发,事态如此紧急,我倒要看看这丰都的官吏到底是百姓子民的父母,还是这暗夜中魑魅魍魉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