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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那么的大,如约拎着伞一路小跑,几乎张不开眼睛,只能紧紧跟着前面一个同样被雨水冲刷的模糊的背影,少奶奶走得那么快,快得她一个从小做丫鬟东跑西走的人都跟不上。
倘若这想法被白璟听到了,必定又会不屑一顾地笑笑,然后自嘲道:“你少奶奶我又何尝不是做丫鬟长大的?”眉眼里都是没心没肺的,仿佛过去事对她来说都不值得一提,可是今天,当她紧紧跟在白璟身后的时候,她想可能白璟并不如她平时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她能感到她的难过。
开门进了房间,白璟没等如约过来帮忙,自己安安静静换了身干净衣服,洗了被雨水淋了个透的头发,对紧跟着进门的如约说,如约见她这个样子,也就不敢多说什么,房间里便格外寂静。
于是白璟又开始发挥她的特长——发呆,对着北面小窗户下,看那一丛翠竹被洗刷得更加绿油油的,风雨飘摇的样子。
如约觉得无趣,过了一会就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睡觉去了。
天已全黑,蜡烛的灯芯跳了一下,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
白璟的头发还没有干,湿哒哒地滴着水,身后的人说:“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是慕印桐。
白璟依旧保持着动也不动的姿态:“无妨,淋了些雨。”
慕印桐一点点走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你这样湿着头发,又开了窗子吹风,会生病的。”说着抽出一方手帕,轻轻为白璟擦起了头发。
白璟也吃了一惊,她还不曾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不过一想他们既然已经成为夫妻,这些事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僵硬着脖子等着。
慕印桐说:“越是在难过的时候,越不能让人家看到你的脆弱。你恨那母女俩吧,可你知道如今你淋了雨,看见你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们很开心。”
白璟的嘴唇动了动:“你都看到了。”
“当然,我还给她们一点小小的惩罚。”语气里不无得意。
“哦,什么惩罚?”
慕印桐浅笑了一声,没有说别的话。
这边西厢依旧是灯火通明,只不过相较这一处要热闹许多,甄氏母女外带一个周延卿,全都愁眉苦脸盯着那一座牌位,这一天的祭祀可是合府人全都在场,可是白玥她爹甄氏她老公的牌位,居然就在白璟转身离开之后,众目睽睽之下摔下来了,并且从中间裂开,这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事情,如果是人为那就是对祖宗不敬,是要以最严苛的家法伺候,如果是天为,这说明祖宗生气了。
要知道这牌位可不是供着玩的,当然要妥妥帖帖安放好,倘若没每一个都这么容易就被风吹下来了那还得了?可当时又不会有人去推它。
思来想去,这是祖宗生气了。
思来想去,祖宗要么就是不想看见白璟,要么就是因为甄氏奚落了白璟。
两相比较,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可愁坏了甄氏。
可是她又不能说自己老公如何如何不好,第一是老公地位高,第二是,那怎么也是个死了的人,既然变成了鬼,那多多少少也忌惮一点。于是这一桩“巧宗儿”,就不能不怪在白璟身上了。
“都怪那个死丫头,不知道背地里下了什么咒语。”说着眼睛一瞥,计上心来,对着女儿和准女婿嘀咕了一阵。
周延卿蹙紧了眉头,白玥还有些犹豫:“可是娘啊,这样做的话,慕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甄氏“哼”了一声:“左右她那个死鬼丈夫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慕家上下说了算的就一个老太太,还能怎么为难我们不成?”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也不便在说什么,周延卿总是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在老丈母娘面前也不敢说什么,只得乖乖听了话。
这一边白璟淋了雨,身体本来就有些虚弱,现如今更加的没精神,慕印桐为擦头发时她就昏昏欲睡,脑袋歪在一边,那样子看起来倒真像是一对夫妻。
慕印桐小心翼翼地将白璟放到床上,把她蜷曲的身体一点点展开,盖上旁边的锦被,然后轻轻地、微不可查地,在白璟的额头上印上了一个吻。
很小心很小心。
睡梦中的人只是模糊地哼哼了几声,又睡过去了。
慕印桐熄了灯,然后侧身坐在床沿上,把露在外面的被角往里掖了掖。
一直到天色微明,眼看着第一束阳光就要投射下来。现在是夏天,按照时辰算不过是卯时,按道理该是人睡得比较熟的时候。奈何鬼想来见不得光,所以慕印桐必须赶紧离开。
他最后看了看睡得安然妥帖的白璟,灵敏的嗅觉捕捉到一丝焦糊味道,隐约听得有悉悉碎碎的声音。
一股浓烟顺着门缝、窗户的缝隙透进来,似乎是一瞬间,火势就填满了整间屋子,除了木头烧焦的味道,还有一股油的气味,看来这火不会是意外,有人怕烧不死他们,刻意浇了油。
外面是家丁一种老婆子丫鬟慌乱的声音:“走水了,快来人啊,东房走水了。”
脚步声忙乱,这火势却是一点也不见小下去。慕印桐只得转身去救白璟。
方才他原本是想要离开,因此已经离了床有几步远,正当他准备反身回去的时候,横梁烧断,一下子砸在他与白璟中间。
隔着重重的烈火,依稀可以看到安然躺在床上的姑娘,正是在睡梦中,昨晚着了凉,睡得就更沉,如果不是慕印桐在这里,白璟很可能就已经在睡梦中死去。
但是没有。
白璟只觉得呼吸困难,似乎有什么在拖动她,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群丫鬟的脸,如约离自己尤其的近正扑在自己身上哭得哀哀欲绝。
“如约……你们,你们这是在干嘛?”
如约止住了哭声:“少奶奶,您还活着,太好了。”说着一把扑上来,紧紧搂住白璟。
白璟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院子里,不远处自己住的屋子只剩下断壁残垣,目所及处皆是一片焦黑。
“这里……失火了吗?”
如约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今天早上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有人喊东房走水了,我跑出来一看,正是奶奶住的房子,我想闯进去就您,可是被拦住了。我眼看见那房子一点点被烧得塌下去,以为您必死无疑,就打发了人赶紧回去报告了老太太。谁知道,谁知道……”
“谁知道怎样了?”
“谁知道灯火熄灭的时候,几个人进去看,发现您晕倒在门口,浑身湿透了,并没有被伤着,可吓死如约了。”
那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了慕印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和他昨天晚上轻轻的一个吻。
其实,她还没睡着。
其实,她感觉到了。
白璟还来不及安慰如约,就看见甄氏急急地跑过来,白玥紧随其后,一边跑一边用小手绢擦着眼睑。跑到她跟前,也顾不上什么,一下子跪倒抱住白璟,叫了声姐姐,就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
甄氏在一旁说:“听说你这边走了水,可把我吓坏了,一直在担心你,你说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要怎么跟你死去的爹娘交代,还有慕家那个老夫人,好容易得了个孙媳妇,要是就这么没了……”说到一半,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看她娘两个这样的反应,白璟其实不傻,早就已经明白了半分,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劳大娘和妹妹费心了,请你们安心吧,白璟命硬着呢,轻易死不了。”
甄氏吃了憋,也不好再说什么。而这边房子已经烧得一干二净,白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个地方,这就是她对这个家唯一的回忆,她住了仅仅一年多的屋子,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它的样子,它就这样化为灰烬了。
就像母亲和父亲,早已经是记忆中模糊不真的风景,唯一记得的只是一个影子而已,遥远飘渺没有依靠,白璟低下头抿着嘴笑,眼尾拉出长长的浅浅的细纹,如约在旁边微微皱着眉:“少奶奶,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没什么好哭的。”顿了顿,她抬起头注视着不远处的水塘,里面倒映着日头一排波光粼粼你,山河正好的模样,“你先回家去吧。”
“少奶奶,您不让我跟着您啦?”
“我去山上看看我娘,想一个人,你放心,我今天晚上之前一定会到家的。”
这边甄氏还在责怪着:“让你下手下那么晚,说什么天快亮的时候睡得熟,不容易发现,可是你看看现在,人没死不说,还白白烧了咱们家一座房子!”
周延卿在旁边小心翼翼赔着不是,白玥也在旁边小声劝着:“娘啊,您别急,昨天祭祀的时候,白璟不是说,还要去山上拜祭她娘嘛,咱们不如这样……”
一席话说得甄氏眉开眼笑,当即答应,转过头对着周延卿:“方才玥儿说的,你都听见了?我可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但你既然已经决定娶玥儿,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不然,你周家可就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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