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开胡说了半天鬼话,见我不理,女人也不搭腔,就笑嘻嘻地问前面依然如故走着的女人:“哎,姐们儿……”
没想到老开的开场白是这样的通俗和乏味,看来他的几年大牢待得并不成功。我鄙夷地望定他。
“你慢点……咱们说说话,大家一起说说话,跟哥们说说话呗……”老开的声音都像是乞求了。
女人没有慢下来,脚步反而加快了。
“我看你眼熟,碰到你好几次,你忘了?每次到山脚下时就把你给跟丢了……”老开喘着粗气,话里讨好的口气明显,“你走路怎么这么快,走山道还穿高跟鞋,快得像一阵风,一个鬼……嘿,和你说话呢,听见了吗,你不会真是个鬼吧?”
“我就是个鬼!”女人突然极快地回了一下头,黑暗中她的长发黑瀑布一样一闪而过,神秘招摇。我似乎看见她灿然一笑,“你看我眼熟,我可早就听出了你是谁了。”
“我是谁?我是谁?你说说?”
“你不是老开?”
“那你,你是谁?”
老开突然结巴上了。
“我嘛--你猜猜看,看你猜得出猜不出?”
“……猜不出。”
“猜不出就再猜,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
“我不聪明……我很笨,真猜不出……咱别提迷藏了,说你是谁吧?”
女人很快说出了一个名字,“这回猜出了吗?我们还初中同学呢。”
老开怔忪了会,好像正极力在记忆中搜索是不是有这样一个人。过了会,我听到他笑了:“……我初中同学?”
“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遇到个熟人?女人是他熟人?同学?还是初中同学?这一切太戏剧性了,我一直绷着的神经开始放松下来。我听到自己无声地笑了。
开始下山了。
“……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老开问。
“去果脯厂呀,我好像告诉过你,我在果脯厂上班。”
“是啊?你胆子真大,黑灯瞎火一个人去果脯厂,也不害怕?”
“害怕?”她笑了。那声音在夜里显得很响,像突然被谁摇起的一串脆铃儿,“害怕什么呢?有我老同学一路护送,我还害怕什么?”
“那你前几次怎么不说--不说我们是同学?”
“哈,要给你个惊喜嘛。”
女人的话很活泼,像个女孩子。
“你就不怕遇到坏人?这里可常出事……”我一语双关,心里也确实为她担心。
“你说平安堡女人被杀的事儿吧。听说女人是平安堡一个做小姐的,和自己的男人合伙坑人,被人报复,死了也活该!”
“做鸡的啊……”
“就是啊,要不,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坏人?人到底是人嘛,又不是畜生,不可能坏到天良尽丧,一无是处。”
女人的话越说越玄。我看了眼老开,老开这会也突然惭愧似的不吭声了。
路上多了个人,还是老开的熟人,时间就变得快多了,加上下山的路也好走、顺畅,山下的灯火越来越近,越来越繁茂起来。我不由自主就叹了口气。我想这晚注定是个毫无悬念的夜晚了。难道这不是我暗中企盼的么?怎么还叹气呢?现在,我有些看不清老开,看不清这白裙子的女人,甚至,连自己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不知不觉中,已到山下。山下的路上,车多起来,我们顺着路边走,一会走过一个厂子,一会又走过一个厂子,再走一段,前面,就是果脯厂了。那里是个岔路,我们要和白裙子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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