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鬼医令一字一顿地说“昔张天师有言‘衄家不可发汗,汗出,必额上陷脉急紧,直视不能眴,不得眠’,又云‘亡血家,不可发汗,发汗则寒慄而振’,巧珍虽有风寒之症,但毕竟出血在先,血虚津亏为本。夺血者无汗,夺汗者无血。以麻桂重剂,鼓舞血行,势必加重出血,似不合法度。治当凉血止血,养津生液,再加入少量轻透表邪之品,或当有救。”又说“况属秋日,正是津亏血燥之时,一唯辛燥,当生变证。”
王小六说“当日就诊时,一派寒象已是非常明了,原想待寒去再清血毒,不想生此变故。”
鬼医令说“今红尘中之所国医不昌,除所施药物拔苗助长、粗炮滥制外,还在其只高谈‘辨证施治’,而实则以病定方,见是病就用是方,不从变化。有些医家,一生治疗感冒就只用一个小柴胡;治疗咳喘,只知麻杏石甘;见胸痛就断定是瘀血、见痹症就用羌独乌附、见眩晕只知天麻钩藤、见胃痛腹胀全是柴胡枳壳,不辨阴阳气血,不分寒热虚实,不思正邪消长,不察舌苔脉象,刻舟求剑,缘木求鱼,故代无建树,光亮日暗。”
王小六连忙点了点头,说“深有同感。然尘世畅行的是能够捉住老鼠就是好猫,赚钱为大,创效为先,至于其它,就一般般吧。”
鬼医令不再言语,他们又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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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桐花正盛,紫白色的花瓣如喇叭朝天鸣放,一群凤鸟翠鸣枝头,嫩绿的桐叶如蒲扇般硕大,王小六和鬼医令慢行其间,像两个游学的士子,说不出是惊异还是其它。
这时候远处有如筝似瑟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王小六当然是不明白为何意。只见鬼医令停了停脚步,对王小六说“此去原是绕行黑枫寨到薄命坞,现卞城王传音身体有恙,本令要前去察诊,王先生可右行插过小径,直接上黑枫寨一游。黑枫寨也是薄命之鬼,但与王先生毫无关联,可放心前去,不会伤害先生,本令事毕,自当前去会合,再到薄命坞。”话毕,魅影一闪,就不见了踪迹。如等等,用的就是那个麻黄汤加减。王小六转头右行,信马由缰般匍匐在一条尺宽山路,两旁生长的藤刺不时旁逸出小径,扎在身上。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山路陡峭起来,王小六小心攀越,就这样紧爬慢赶,登上了山顶。
说是山顶,其实是一块平地。王小六站在这里,已累得气短如丝,吁吁作喘。一阵寒气吹来,身上的缟衣随风飘拂,不禁打了几个寒噤。王小六不敢多待,再走百多丈后,但见像一处山门,深黑色的霉墙长满了各种爬行植物,有些开出了紫红色的小花,红黑相较,格外耀眼。这山门像尘世中普通佛院的侧门,高不过六尺,这就是黑枫寨。那三个大字镶嵌山门正中,两边各有一联枫叶萧条,明眸尽幻初时影;红尘薄命,朗月难堪旧日颜。
王小六走进山门,只见院内首先映入的是成片的枫树,高矮参差不齐。那枫树皮、干、叶全是黑色,有三角枫,也有五角枫。王小六有些不明究竟,在尘世中,枫差不多都是绿色的,到了秋天才一片丹红,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黑叶枫之类。
王小六正沉思中,见一身着缁衣的老妇人走来,一只手还拿着一把竹笤帚。老妇人打量了一下王小六,说“先生是新来的么?”
王小六笑了笑,道“吾本亭洲人氏,向日为医,今奉鬼医令之命,来此观瞻,实有叨扰。”
那老妇人“哦”了一声,说“请先生随老妪前来。”说罢,就带着王小六从枫林中走去。
那老妪一只脚明显痿小,走起路来也一高一低。王小六不禁好奇地问“婆婆腿上有病?”
“哎,”那老妪叹了一口气说“余幼年之时,身患贴骨流痰,脓水四溢,于乡土之中,注射药物,不慎伤及筋脉,后遗此患,直至终了。使余一生颠沛流离,饱受冷遇。到了阴曹之中,还是不去,实在有些不公。今余在黑枫寨中,消孽去过,指望来世再投好胎。”
王小六听明白了,原来是因为注射药物后伤及了神经,这在尘世之中,实不罕见,很多因为注射时伤到了坐骨神经,遗下终身残疾。虽非伤性命,但的确带来了一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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