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峡江县靠近江边的地方,有一座周瑜庙,庙上写着四大字写着“巴丘古迹”。这庙中有一具棺材,不知放了多少年了,棺材上面的灰尘足足有一尺多厚了。
峡江县的县令名叫穆深,为官清正,名声挺好。这位县令有个小儿子叫穆廷玉,年方十八岁,小伙子英俊潇洒,性格活淡,不爱繁华,往往在风景幽深的地方一待就是很久。
穆廷玉很喜欢周瑜庙的风景,就在庙的西边盖了几间茅草房,用竹子编成了竹墙,把瓦屋圈起来,又开辟了几处花畦,栽种上各种花卉,一个人在此读书。
此地的县学有边、魏两位秀才跟穆廷玉关系挺好,两人经常结伴到这里拜访穆廷玉,三人在一起吟诗作赋,舞文弄墨,过得很是逍遥。
有一天,边秀才家有喜事,穆廷玉亲往庆贺。朋友相聚,开怀畅饮,不免酒用得多了一些,直到日薄西山,穆廷玉才跌跌撞撞,带着酒意回他的茅草房。他嘴里还哼着小曲,那是戏曲《狐狸缘》中的唱词:
游玩天台咫尺近,
子建也曾会洛神。
放大胆我把绣阁进,
叫小姐与生亲一亲。
穆廷玉正唱得高兴,一膀子和人撞了个满怀。这边穆廷玉吓得十分酒意醒了八分,冒出一身冷汗,那边只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妇女的声音。
“哎呀,疼死人了。你这个人这是怎么了?这么宽的路不走,怎么专在人身上撞哎?你这不是故意欺负俺小女子噢?”
穆廷玉慌乱中向女子镖了一眼,只见这女子长得妖烧俏丽,娇美无比,不胖不瘦,不高不低,穿着一身月色镐素,身上的飘带临风飞舞,真象是月里嫦娥刚从广寒宫降下凡间来。
滴廷玉的心早已被姑娘摇荡得跳动不止,他慌忙整整衣冠,向姑娘深深的一个鞠躬,道:“适才小生酒后趣行,不曾留意,有伤于小姐,还望小姐多多海涵!”
姑娘向穆廷钦丢了一眼,不由满脸飞红,羞涩难支,用袍袖遮住了半边乌云,嘴里却似嗔非嗔地道:“你好会说笑生什么海涵,河涵的,过了这阵儿,只伯连口涵也不曾有喽!”
穆廷玉连忙用手指着自己的家门,一边道:“哪里,哪里!此处即是寒舍,小姐可屈架小憩,用盏薄茶。你看日暮昏昏,小姐若夜行不便,便可便可--”
姑娘听穆廷玉的话音不对,马上变了脸色,说道:“亏你还是县令的儿子,你是少男,我是少女,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如果不是我重孝在身,凡事能忍则忍,我这就去说给我的家里人,他们一齐来了,不把你大卸八块才怪呢!”说完,“哼”的一声,把袍袖一甩,拂然而去。
穆廷玉爱上了这个姑娘,一直到人家消失在夜色中,他才怏怏不乐地走进家门,他十分后悔自己心急失言,得罪了姑娘,坐在草堂中,夺拉着脑袋,好象死了老爹般难受。
书童早已进梦乡,开始复二觉了,他还依旧孤灯独对。一个人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得有人轻轻敲门,“笃笃笃”的,敲几下,停一停,一会儿又敲起来。穆廷玉起先以为边秀才、魏秀才二人在敲门,越听越不象,不由得慌了神儿。心说,我先看看他是谁再说。于是,心下就瞩咐自己,你可走慢点儿,别踩死了蚂蚁,别踩破了蚊子蛋,别搅了跳蚤姑娘的美梦。
就这么来到篱笆下。斜着眼睛往外一瞧:嗯--这不是刚才碰到的那个妓娘吗?!他可真是高兴死了。这穆秀才再也不管什么跳蚤姑娘蚊子蛋了,怕是连蚂蚁宫殿也给踹地缝儿里了,于是小跑着去开了门儿,一副笑脸儿相迎。
那个姑娘含羞带笑,款款而入。进门后,就让穆廷玉把门儿关好。穆廷玉见姑娘别是一番态度,知她是自投怀抱,就伸手将她纤纤素手拉住。姑娘并不躲闪,与他相携入室。书童仍在卧室中安睡,书房中只有他二人。
穆廷玉抱拳在胸,向姑娘施礼道: “小姐将小生丢得好痛快,小生以为小姐此去如‘黄鹤一去不复返了’,不知何故玉足重返,屈驾草堂?莫不是与家人定了密计,向小生大兴问罪之师?”
姑娘淡淡一笑道:“奴家纵然是不让人的冯妇,何致于小题大作,为难公子?适才言语唐突,不过是和公子开了玩笑罢了。奴家今日本拟进城里去,可是还有好几十里路,实在是赶不回去了。那阵儿蒙公子热情关切,走在路上静心细想,自己一个柔弱女子,倘若中途遇了歹人,岂不白受凌辱?罢,万不得已,便又折回身来,投在公子门下。只是不知公子肯否借给一席之地,聊度一夕之困呢?”
穆廷玉高兴得不知自己姓什么了,急忙答道:“还说什么肯不肯呢?倘若小姐不回来,小生正想追上去寻你的下落,更何况小姐象仙女似的自天而降呢!”于是,两个人双双就寝,极尽了云雨之欢。
“喔喔喔--”,不觉雄鸡已经报晓。姑娘仍然贪欢,不忍离去。直到二次雄鸡打鸣,方才略显惊慌之色,披衣而起。临走时,对穆廷玉说道:“奴家本是邻村曹氏家的女儿,老爹远在贵洲做官,母亲随去,奴家因病,就独自留了下来。家里只有一个又聋又瞎的老妈子为奴做饭,除此外别无他人。奴家以后与君缔恩爱之约,自是无人管束。君若不嫌弃奴家鄙俗陋质,从此后奴家暮来朝去,定然无人知晓,至于长久之计,容当徐徐再议。”
穆廷玉点头称是,把曹姑娘送到大门外,再三再四地叮嘱,让她今晚一定如期赴约。曹姑娘明白穆秀才是怕她背约,就在他面前发誓道:“奴家若不按时赴约,下辈儿就转成个猫儿、狗儿,任人打骂,这还不行吗?”曹姑娘发了誓,公子这才放她去了。
从此后,他俩天天夜间共枕,好得如胶似漆,倒比结发的夫妻甜蜜了十分。
穆廷玉被曹姑娘迷住了,从那以后,形容动态再不似往常。不读书,不写字,也不再和边、魏两个生员切磋学问了。见了他二人也是带搭不理的样子,全不象往常那番热乎劲儿,这两个生员心中不由疑惑起来,就问穆廷玉的书童道:“书童啊,你日夜和公子在一起,公子怎么变成这个样儿了,你倒是说说看。”
书童道:“就是二位爷不问,小的也要告诉爷的。我家公子半个多月来,饮食一天天减少,吃不吃好象都一样,身子一天天瘦下来,脊背上干得没一点儿肉了,手指头象树枝棍儿,打从半月前从城里回来,再没看过一眼书。每天下午天还没黑,就早早儿睡下了,大门一关,再不理人。小的早就想悄悄回家去告诉老爷,只是这里无人关照,脱不得身,所以才推了这多日子。”
边生道:“你从今以后,好好儿留心侦察一下,看你家公子一天里都干些什么,稍有所见,就赶快来说给我,千万不可让他有所觉察。”
书童听了边生的吩咐,这天晚上,故意假装睡着了,鼾声打得山响。停了约有一袋烟的工夫,隐隐约约听见书房内传出了说笑声。书童悄悄爬起来,猫着腰,摄手摄脚地走到书房窗子下,把手指在嘴里浸湿,点破窗纸,往里一瞧:只见穆公子正抱着一具红衣骷髅,在灯下嬉戏玩耍。那红衣骷髅也搂着公子,撒娇作态,十分丑恶。书童吓坏了,赶忙把脖子缩起来,没命地跑回卧室,一夜也不曾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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