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的灯依旧亮着,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还没被冻死的蚊子成群结队地冲撞上来,再一只只带着烧糊的味道掉落在地面。
空气中传出一阵阵异味,血迹顺着肮脏的地砖蜿蜒爬行出去,在出口处墨黑成一片。
张静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睁大着眼睛,呼出了最后一口冰冷的二氧化碳。
一、
张回到宿舍时,已经过了午夜。守门的大妈死活不让他进去,扣了他的学生证还唠唠叨叨说教了一番。
张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打着哈欠听教,趁大妈不注意一把抢回证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身后还跟着大妈的喊声。
张开门进了屋,宿舍里黑漆漆的,另外三个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包夜去了。张脱了衣服丢在一边,灯也不开,直接打开电脑登陆了微博。
那张照片下的留言有八千条,转发十三万次。
张露出微笑,拖着滚动条,一条条地认真看着那些留言,回复,再转发。
还差一点点,事情就可以结束了。
张是美校的学生,这天清早有枯燥的美术史,张托人帮他点了名,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瞎逛。
他们学校和大多数地方不同,校区和街道接通,转个弯就到了大街上,比一般的学生更容易接触外面的花花世界。
张在学校里兜了几圈之后,全身闷得发痒,决定上街走走。
如果那天他没有逃课,如果那天学校的大门没有维修,如果他没有跳进那条小巷——他就不会看见那个老头,更不会死。
张从墙上翻出来,单膝跪地。跑到巷口时,他瞥见了一个老人。
现在刚十月,天上还悬着明晃晃的太阳,气温并不低,张只在薄毛衣外面穿了件单外套。可那个老人不知怎么回事,也许是年纪大了怕受寒,身上裹着件很厚的蓝色棉大衣,穿着双黑色的棉鞋,头上还带着顶帽子,一个人坐在辆板车旁边。车上有个铁炉子,炉子上是大小不均的地瓜,车头还挂着张木牌,上面写着“地瓜两块五一斤”。
这条街的主要活动人员是学生,现在是上课时间,没什么人,显得很清闲。
张上前买了两个地瓜,付钱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老头的手裂了很多口子。张看了他两眼,缩缩肩膀,埋头冲进了对街的网吧。
傍晚八点多,张结了账出来,街上人来人往,华灯初上,随处可见挽着手亲亲热热走在一起的情侣们。
张准备还是沿着老路从后院翻墙回去。他跑过马路,一头扎进后巷——过了两秒,他又退了出来。
那个老头还低着脑袋坐在那里。
有点起风了,张拉上拉链,打了个寒颤。那老头也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些,缩着头像是抵御吹起来的寒风。
张犹豫了下,走到老头跟前:“大爷,你怎么还在啊,回家吧。”
“不,我得把东西卖完再回去。”老头吸吸鼻子,鼻尖有点发红。
张心里不舒服起来,他皱着眉头在老头身边走了两圈,摸摸口袋里的钱又不够,忍不住继续开口道:“大爷,天都晚了,到时候回去不安全。”
“没事,我天天都在这里摆摊,安全得很。”
“家里人来接您?”
“不,”老头稍微沉吟了下,又笑起来,“我儿子儿媳妇都上班,我每天没事就出来卖卖地瓜。”
张一愣:“他们都有工作?”
“是啊,我儿子可厉害了,是公务员,我儿媳妇是学校的老师。”
“你们一起住?”
“对,我把老家的地卖了,跟着他们到城里来住。”
“那他们知道您来卖地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