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少年正是玉姑的丈夫曹郎。原来曹郎之父临终前,曾拉着儿子的手,流着泪说:“人情冷暖,大都是凭着贫富而定。我死后,你去投奔玉姑的父亲。如果他能收留你,不悔婚约,你就算有个安身之处,不用到处飘泊。万一他嫌你贫困,不肯接纳,我还有个朋友你可去投靠。他就是交城县县令陈公,他与我为生死之交,我想他断断不会把你拒之门外。”言毕,伏枕上作书。书罢,交与曹郎,又说:“拿着我的书信求见陈公,他一定会帮助你,但你也要勤谨努力,好自为之。”说罢,长叹一声,魂归九泉。
所以曹郎和玉姑出逃后,便投奔陈公来。曹郎假称自己已娶妻,而妻家贫无立锥之地。故随自己一同前来。陈公果然念旧,留曹郎在府中做个文笔小吏,但对他的薪律从优,从此曹郎和玉姑总算有了安定的生活。一年多后,陈公从交城县令升任太原知府,曹郎也随其同往。
陈公到任后,审理前任留下的积案,其中一件最为棘手的就是和尚被杀案。
原来自从井中发现和尚尸体后,前任太原知府便亲加勘验,他见和尚身上穿着普通人的衣服,不禁心中生疑,道:“和尚应身着僧衣,现身穿布衣是何道理。”于是令附近百姓们辨识。有人认出这是莫五的衣服,便向官府举报。于是捕吏们将莫五收捕,认定他有杀人嫌疑。莫五大叫冤曲,捕吏们不听,搜其家,欲得凶器。不想凶器未得,却搜得华丽的女子衣服和金银首饰若干。
知府认为莫五开个小豆腐店勉强糊口,家中不应有这等华贵器物,其来历定有问题。这时张亮家炸尸一事,也已由里正报官,知府怀疑衣服手饰是女尸身上的穿戴。传张亮上衙门一认,张亮连说:“正是小女的东西,正是小女的东西。”于是知府让张亮与莫五对质,莫五仍称冤枉,说:“昨天夜里我正在磨豆腐,忽然外边有人敲门,开了一看,见一身穿华丽外衣的女子站在门前讨水喝。我将他引进屋,觉察他是一个男人,心想他男扮女装肯定心怀不良,举棍要打,他却跪地求饶,愿将身上的所穿之衣及一首饰与我换一布衣布鞋。我与他交换后,他即出门不知所往。我怎么会知道这是张亮家的衣物呢。”
张亮听了,虽然明知莫五说的是真情实活。却不敢承认那女尸其实就是自己用和尚装扮成的。因为那样一来,自己就成了杀死和尚的凶手。于是他一口咬定,说:“我女儿明明死后又炸尸,怎能说她死后又变成一个和尚!我想一定是死人炸尸后到处乱跑,跑到莫五家门口又僵仆于地,莫五趁机扒走我女儿的衣物。”
知府于是对莫五用刑,起先莫五还咬牙忍着,无奈“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几次大刑过后,莫五怎么咬牙也无济于事了。只好承认自己杀了和尚。再动刑,又承认自己扒走了女尸的衣物。问将和尚尸体扔到何处,凶器在哪儿,莫五却又信口胡编,说不出个所以然。因此官司拖了一年多,至今未决,成了一件悬案。
近来知府因为某事被御史参了一本,朝廷将其罢免,陈公继任,审理积案,看到这件案子时,认为莫五已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一夜之间又杀人又掠物,不合情理,其中必有可疑,于是叫集手下的文书们共同商量。曹郎阅着宗卷,见案件发生的年月日后,大为惊讶,回家后告诉玉姑。玉姑听了,也说:“此案发生的月日,正是当初你我逃亡的当夜。案中又有我的衣服首饰,必与我有关,你将卷宗取回家,待我细观。”
第二天,曹郎将卷宗取回,交与玉姑细看,看毕,夫妻二人慢慢推想猜测其中的缘故。玉姑说:“当日我既然与你私奔,父亲寻我不获,也许会向姚家人托词说我暴死,以了结婚事,这倒很是合乎情理。但又哪里来的什么炸尸,使人迷惑不解。”玉姑以手托腮,想了半天忽然叫道:“有了!我父既然向姚家人谎称我已死,却又苦于没有尸体,一眼便会被人看破,于是以重金贿赂和尚,让他穿上我的衣服,戴上首饰,伪装成女人 ,然后等夜深忽然起立,诈为尸变而逃走。半途中口渴难忍,却忘记自己身穿女服而叩门求饮,这也在情理之中。如此说来,莫五以前的供词是真情实话。那么杀死和尚的又当是准呢?”
玉姑又略想了想。将手掌轻轻一拍,叫道:“必是我父亲!他怕僧人走后,泄漏了秘密,所以又暗暗派人将其追杀。如此,此案可结,只分可怜我的父亲。”
曹郎听后,沉吟半晌,忽然拍掌大笑道:“说的对,真是一语道破天机,依你所言再加推断,那些请来念经诵佛超度死人的和尚们,三天两头见死人,岂有认不出活人死人的道理!如此看来,必定这些诵经的和尚们也被你父亲买通,众人暗中相互照应,以诈尸遮人耳目。至于杀死和尚的凶手,我早已知道是谁,并不是你的父亲,你不必担心。此案马上就要真相大白。”
第三天,曹郎向陈公将事情经过以及他和玉姑的推测详述了一遍,陈公当即升堂,传张亮问话,问张亮案发当日情形,张亮仍供述如前。陈公又问:“你女得何病而亡?”张亮答:“暴疾而亡,不知何病!”陈公再问:“诈尸后,尸体跑到什么地方?”张亮低头答道:“这应当问莫五。”陈公笑道:“此事不须问莫五,我还你女儿如何?”言毕,即派人请玉姑出见。玉姑缓缓来到堂中,立于书案之后,远远地朝张亮拜了一拜。随后又向张亮说:“案已大白,爹爹不要再事遮掩,自讨苦吃。”言毕,又款款地走到屏幕后边去了。
张亮大惊失色,于是将当夜发现女儿私奔,去金姑家索讨,搬回木柜,柜中有一死和尚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陈公即时派人传来金姑,问柜中和尚是何来历。金姑身至州衙,已是胆战心惊,丝毫不敢隐瞒,于是将自己与和尚私通事供述出来。至此,全案真相大白。
陈公派人依曹郎指点的地方去捉拿王二,不几天,差人从交城将王二带到。陈公升堂一问,王二不打自招,陈公将其打入死牢,此案遂结。从此,陈公断狱如神的美名开始在当地传扬开来,而其实此案所以能破是靠了许许多多的巧合和偶然,这就是一般人所不知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