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食指就是那次被打断的,现在还不能活动。可染伸出指头,自己摸了一下,给老妇人看。老妇人叹气,同情地说,我的直觉是她在上学,没有遭遇过这样的不幸。你千万不要这样想,钻牛角尖。那些孩子毕竟是少数。也许,你的婆婆偷偷送给了别人。孩子过得很安逸,唉,可惜,她再也不能告诉你真相了。
再说,人的前世和今生一定是有关联的。如果今生做尽坏事的人,来生命运会苦,反之也是。所以,你的孩子不会是那样逼仄的命运,她是你的基因遗传下来的,基因是一个人最大的因,这样的因会有善果的。
老妇人说的有道理,可染顿觉安慰。她说,这么多年,我已经不再对世人抱有幻想,只有佛能帮我摆渡,不然,我一天都熬不过去。
你相信孩子在上学吗?老妇人问。可染想了想,相信。那好,以后,我陪你去找。教育系统,我还是比较熟悉。先去中学,她该上初中了,找初中的女生。她有什么典型的特征吗?有,可染告诉了老妇人,叫她留心。老妇人心里咯噔一跳,她说,也许,佛会指引你,找到她,一定会。老妇人说得很肯定,就像那天,佛指引我,找到新校长。
电话突然响起。可染环顾左右,那个陌生人还靠在她背后的椅子上打盹。不知道他的年龄,性别,身份,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在打盹还是在偷听她们的对话。可染对这个陌生人有一丝戒心,潜意识里反省了一下,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出格的话?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电话是警察打来的,警察告诉她,死者已经找到。在她早上去过的殡仪馆。可染质疑,为什么早上去没有,现在,突然找到?警察说,你讲是八点多来车拖走的,其实,是七点多,一个小时的时间,换了两个班次,白班的所有记录确实没有,夜班查到的。
老妇人沉溺在往昔中。她没有注意到可染电话的内容。也没有注意到可染背后的陌生人。可染时不时地回头看一下,看他是在偷听还是真的打盹,谁知道呢?几次回头观察,他都没有动一下姿势,他到底是什么人?
挂号处的灯亮起来,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工作人员,她们已经陆续上班,坐在了窗口。窗口的外面,也陆续排起了队伍。老妇人把手里的零钱倒在病历上数。该到排队挂号的窗口去等待了,不然,来这么早,排到后面,要等到天黑才能看上病。
可染催促老妇人去排队。老妇人站起来,弯着腰,讪讪地看着可染说,我们素昧平生,却说了这么多。可染笑笑,是啊,说了这么多,心里都不想走,还想再说下去。已经有人挂好了号,往楼上的诊室去。
老妇人依然弯着腰,再次说,我们素昧平生,却说了那么多。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可染催促,去吧,已经开始挂号了。
可染站起来,往步行电梯走去。她大步踏上电梯,电梯很快上到二楼的一半。她突然回头,心里有些想冲下去找老妇人的冲动,目光在挂号处排队的人群里搜寻她的身影。可是,那些排队的背影几乎都是灰黑色的,老妇人隐身在那些模糊的人群里,无法辨别。
电梯很快上到二楼,转个弯,就是理疗室。可染掀开层层冬衣,趴在床上。竹筒子做成的火罐,被医生熟稔地送了火苗进去,“啪”的一声,扣在可染的腰部。火苗在罐子里突然变成黑色的未知。可染在心里猜度它的热灼,感到皮肉被火舌吸紧。
空气中,草药的香雾缭绕,模糊了理疗室陈旧的灯光。草药的气息在四处游走,钻进可染背后的几只火罐。可染撑起身体找医生,回过头,却看见那个假寐的男人还在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