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黑先生心想,自己这几年不在家,家里人还不知怎么过来的呢。不料,到家里一看,一切都好,啥都不缺。黑先生的老婆告诉他:“这都亏了以前济生堂的伙计屠刚,是他常来接济咱。”
夫妻二人正说着呢,院里进来一个人,一进门就喊:“先生回来了吗?”黑先生一眼就认出是屠刚,他现在成老板了,穿得也阔气多了。
黑先生迎出去,对屠刚说:“屠老板,我一个罪人还让你特意来看,真是惭愧呀!”
屠刚笑道:“先生说哪里话,在我心目中,您永远是先生。”
等进了屋,两个人都落了座,说了几句客气话,黑先生又把话题转到当年那件事上来。黑先生说:“我想了三年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我头两次给病人用细辛,一点也不见效,第三次却一下子把人给毒死了呢?”
屠刚笑道:“先生何必再为那件事苦恼呢?这都是因为高冲那家伙偷药呀!想必前两次您用的是假药,所以不见效,后来药铺里来了真药,您却一下子开了一钱,自然那人就死了。”见黑先生沉吟不语,屠刚又说:“那天的事我记得清楚,先生开一钱细辛的时候,药铺里正好刚来了一批细辛。高冲那小子还没机会偷,就给病人用上了,结果就死了人。”
黑先生点点头,感叹不已。屠刚便借机把话导入正题:“不瞒先生,我此来就是想请先生出山。您放心,我们润生堂的药绝对货真价实,不会让先生重蹈覆辙。”
黑先生明白了屠刚的来意,突然哈哈大笑,说:“虽然你的药是真的,可你的心却搀了假!”
屠刚吓得一激灵,说:“先生什么意思?”黑先生说:“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刚才遇到小孟,他和我聊起你以前的事。他说你以前在店里,常在戥子秤上做手脚,每味药都差着那么一分,那少的一分就入了你的私囊。所以,我当年药方上开了一钱细辛,用药店的秤称来其实只有九分,病人吃了应该没事,而那个老人却死了。一定是有人刻意给细辛加了量。当时药房里掌堂的是你,只有你能开出十足一钱甚至更多的细辛。”
屠刚见黑先生点明了,脸上一阵羞愧,说:“先生说得不假。我是个孤儿,被高老板收养,也是他默认的继承人。可自从有了高冲,师父便想把一切都传给他儿子。我心有不甘,就想让济生堂出点事,好从中取利。正赶上那个机会,我就把细辛多放了点。先生虽然因此坐了几年牢,可我这些年来对您家照顾有加,就算扯平了。我这次来请您,是诚心实意的呀!”
黑先生怒道:“你就是再不甘,也不能拿人命开玩笑。‘细辛不过钱’,既是药理也是人理,我们行医的绝不能跨过那个界。像你这样的,有资格开药铺吗?”
屠刚知道说不动黑先生,起身就走了。
以后,章丘城里又多了一家药铺,叫“益生堂”,是以前著名的黑先生开的。渐渐地,人们都挤到这小药铺去看病拿药。润生堂的买卖越来越稀松,不长时间便关了门,屠刚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几年后,日本人打进了章丘城,领着鬼子进城的那人竟然就是屠刚。屠刚做了汉奸,正如黑先生所说的,他的心搀了假。而黑先生却在鬼子进城那天,不知所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