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同学们的捐款都交到了刘老师的手里。刘老师对程芸说,为了让程芸能够专款专用,安心学习,这笔钱先由他代为保管,每个月定时给程芸生活费。就这样一直到中考结束,一共给了她四个月的生活费,共240元。
“什么?”马建强吃惊地问,“只有这些?”
“对。”程芸说,“如果不是毕业时,我向你要了一份同学们的捐款明细作纪念,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当时就想去质问他,为什么同学们给我捐了800多,他却只给了我240。但我还是忍住了,老师都是清高要面子的,如果我去问他,势必会让他下不来台。所以从毕业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回去看过他。”程芸哽咽了。
马建强十分震惊,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才涩声道:“也许,也许是刘老师忘记了吧。”
马建强一连几天都想着程芸的话,但他始终不愿意相信刘老师会“贪污”捐款。正在这时,他接到了李娜的电话:“班长,刘老师……去世了……”
马建强呆住了:“怎么这么快?”李娜哭着说:“昨天老师来做了化验,我看肾功能指标比较高,建议他住院透析,并且把咱们的捐款给他了,让他不用担心钱的事情。他当时说要回家办点事,改天再来,没想到回去时出了车祸,等送来抢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马建强火速电话联系了所有同学,要求大家赶回老家为老师送行。最后,他给程芸发了一条短信:“老师已经走了,难道你不准备去送送他吗?我希望咱们班的同学一个都不要少。”
老师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刘老师的学生。吊唁过后,师母走到马建强的面前,说:“你是95届的马建强吧?刘老师临走前嘱咐我托你帮忙办件事……”说着,走到里间取出一个本子和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的钱,是你们捐给刘老师的吧?他说谢谢同学们,这些钱他要求专款专用。”说着打开本子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五个名字说,“这五个同学,请每个月给他们150块钱,直到他们毕业。”
马建强接过本子,看到扉页上写着一句话:不让一个学生因为家庭困难而失学。
马建强不由愣住了,他想了想说:“师母,这个事情还是你来做比较合适。”
师母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老师这是不相信我呢,他怕我把钱花在儿子身上。再说了,他要求不能让其他同学知道,这些同学被资助的事情。”
“这是为什么?”马建强奇怪地问。
“刘老师说现在这些孩子内心都很敏感,弄不好就会伤害到他们。”
马建强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住师母问道:“老师这些年资助的学生,应该都有记录吧?”师母点点头:“有,还有几个本子,我拿给你。”
毕业十五年后第一次同学聚会,马建强不小心喝多了,他举起一个本子说:“我给大家出个谜题啊!有位老师为了让他的学生不因为家庭困难的缘故失学,就为这个学生在班里搞了一次募捐。但他却只把三分之一的捐款给了这个学生,请问剩下的钱哪里去了?”同学们搞不懂班长怎么突然这么发问,低声讨论起来。
忽然,李娜站了起来,流着泪说:“我知道答案。剩下的款,给了其他需要帮助的学生。”
程芸惊讶极了:“你是说……”
李娜点点头:“我们毕业前的那次捐款,大家都以为是为你募捐的,但实际上有一部分给我做生活费和学费了。当年我其实比任何一个同学都困难。我爸爸被人陷害进了监狱,妈妈身体不好,还要为爸爸的事情奔走,只好把我托付给奶奶。但是因为我是从城里转来的,自尊心太强,不愿意接受任何帮助,因为我觉得那是一种施舍,是丢人的……”
“还有我。”又一个同学站了起来,“最后一学期,也是刘老师给的我生活费……”“还有我。”“我也是……”又站起来两个同学。
程芸脸色苍白地看着这几个同学。
马建强又挥了一下手里的本子:“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这十五年来老师资助的所有学生的记录。他只举办过一次募捐,但是,直到临终前他都在后悔这次募捐。那次募捐过后,那个接受募捐的学生孤僻了很多,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善举’伤害到了她……他还说,如果这个学生肯来看他,一定要当面跟她说声对不起……”
程芸接过马建强手里书一样厚的笔记本,只见在泛黄的纸页上,清楚记录着每个学生每个月的生活费数额。在她的名字后面,写着三个小小的字:对不起。
她合上本子,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