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路过那片河岸，总是看见一个老人在那里钓鱼。他穿着黑色且陈旧的蓑衣，气定神闲，两手紧紧攥着一根土黄色的鱼竿，嘴里振振有词。
悄悄地走近他，总会被他严厉的训斥，我看到的是一张刻有一道宽宽刀疤的脸庞，黝黑的皮肤，映衬着恐惧的神情。有人说，他是神经病，我将信将疑。忌惮他的威严，又总是远远地蹲在草丛里，望着他，几个小时过去了，虫子都快爬进我的衣领了，他却纹丝不动，就像一尊石像一般。旁边的红色塑料桶里，也只是半桶清水，并未有一条鱼的踪影。
难道是姜子牙垂钓渭水？这个老头在等一个英明的主子，将他奉为神明，替他征战沙场，可是现在是和平年代，连点波澜都惊不起，更别说战争了。过路的老板模样的人亦是很多，但驻足观望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大多都抱有看热闹的心态，有的几个学美术的学生，为了写生，就干脆坐在他的后面，开始自己的构思，可是这种行为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被那个老头生生地捣毁了，画纸撕碎了，画架倾倒了，人被打了，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更是想要与他扭打起来，只是见他单薄，又会恶狠狠地抽出腰间的小刀做出拼命之状，也就找个台阶作罢。
于是方圆半里之内，无人再敢靠近。我也只是远远在草间张望，希冀会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我就是这样一个喜欢猎奇的人。可是，我毕竟还是个学生，要上学，交作业，听老师的话，没办法，愣是放弃这个锻炼耐心的活动。回来时，已不见他的踪影。
但还好天公作美，凭借淅淅沥沥的小雨，洋洋洒洒在岸边的黄泥上，现出他一深一浅的脚印。我循着足迹，开始搜寻。到了一间偏僻的茅屋前，说是茅屋，其实就是随便用一些茅草堆砌的一间土房子，里面传来一阵老人咳嗽声，还有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我赶忙把头探进去，看见的却是衣不蔽体的祖孙俩，围着一碗人家吃剩下扔掉的梅干菜烩饭，在商量，仿佛都在让着对方，他们见我来了，有些呆住。
我发现不是我要走的那个钓叟，尴尬地抱歉了声，就离去了，背后伴随着那个老人粗暴的骂声，虽然听不懂，但是着实让人感到不舒服。微叹了口气，那个老人究竟在哪里？
那时，天已经落下了深蓝色的帷幕，伴着稀疏的月光，我遥望岸边，仿佛有人在钓鱼，而且还在唱歌，旁边摆着一壶酒，多么惬意啊。我赶忙跑过去，却发现除了一只野猫在刨着泥地，其他什么也没了。难道那人是故去的鬼魅？抑或又是迷失的魍魉？我感觉身后凉风阵阵，周遭除了寂静，就是几声不知名的鸟鸣声，我顾不得思索，就往家里跑。一口气闩上门，倒在床上，卷起被子，汗涔涔地呆坐了一夜。
早上起来，无精打采地上学，看见镜子里，自己多了一撮白发，真是有点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了头的感觉。跨上书包，叼着面包，想着绕开那片神秘河岸走，可偏偏就来到了这里，那个老人还在那边，这次是真的，脸上的刀疤格外得鲜明，好在他只是瞟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我也尽量避免与他目光接触，匆匆赶离。
学校里，数学老师病假，来了位代课老师，我向来不听数学，干脆趴桌子睡觉。可他偏偏点名让我上去做题。我愤恨慵懒地起来，伴着同学们的笑声，接过他手中的粉笔，便怔住了。那道刀疤，这不是那个钓叟吗？怎么会来这儿代课？
他那只长满老茧的手，攥着锋利的鱼钩，逼我作答，那钩尖，还泛着红色的液体。回望有两个同学，已经被他划破了脸庞，正汩汩流着血。我晕眩地看着黑板，那道代数题，仿佛一本天书，让我我无从下手，忽然脸上一阵火辣。
我从床上滚了下来，门口响起此起彼伏的敲门声，我还觉着这在梦里。“阿利！”是个女孩的声音，哦，是隔壁的孤儿春晓，我再次拧了一下自己粘糊糊的巴掌肉，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