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印空的叙述,杜知府脑海里不觉闪出了高老太爷右颊上的那块大疤:莫非高老太爷就是一撮毛?刘老忠不是说高老太爷早年当过淮军兵勇吗?可……可一撮毛当年被徐大夯一枪打死了呀!
更令人震惊的是,法空望着案台上紧皱眉头的杜知府,继续道:“大人,看得出您一定在猜测贫僧师兄与高老太爷有何关系。实不相瞒,高老太爷就是当年的一撮毛!今年夏天,高老太爷到敝寺避雨,虽只从轿帘后露了一下脸即匆匆而走,却已被贫僧师兄一眼认了出来——虽然烙去了脸上的黑痣和一撮毛,但烧成灰也认得出黑骨头啊!”
杜知府不由脱口而出:“如此说来,你师兄认出仇人之后,即心怀报复之念,这场火十有八九是他放的……”
法空断然摇摇头道:“大人,不是这样的。贫僧师兄出家多年,复仇之念早已淡然。那天高老太爷的轿子走后,贫僧师兄关在僧房里闭门不出,只是一个劲儿敲木鱼念经,直到三日之后,贫僧千呼万唤之下,他才打开了房门,却见他容貌大变,整个人瘦成了一张皮!他仰天一声长叹,怪自己前半生一杆火铳伤生太多,须知万物皆有灵性啊!何况当年自己已亲手干掉了两个人,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孽缘也已完结,高老太爷、也就是一撮毛是生还是死,已与自己无关了!从此之后,贫僧师兄饮食起居一如平常。两天前,高同知派刘老忠到敝寺,说高老太爷死了,请贫僧二人去高府做法事,贫僧师兄慨然应允。贫僧很是诧异,师兄说高老太爷一生凶恶,超度他的亡灵,使他来世投生为良善之人,正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之本,而且高老太爷临终之际,指名让我们为他超度,分明是他良心有愧,心中已放下了屠刀。就这样,贫僧随师兄来到了高府……”
退堂之后,杜知府再次叫来了华郎中,试探地问道:“华先生,你看那印空是不是自杀?”
“不可能!”华郎中断然道,“印空刀伤在右肋上部,刺入方向朝上,力道奇大,直入心脏,必是外力所为,绝不可能是自刺。”
杜知府想了想,又向华郎中询问高老太爷临终前的情况。华郎中则坦然说自己行医多年,疑难杂症见过不少,可像高老太爷这样的怪病却从未曾遇见过。“从脉象上看,高老太爷所患之病并非要命之症,可脉息却越来越微弱。更奇怪的是前天,老朽与高同知共同守在高老太爷床前,眼见着高老太爷断了气,高家人便放声大哭起来。老朽收拾好药袋,临走时习惯地为高老太爷再把一下脉,却意外发现高老太爷手腕已冰冷僵硬——须知人死必得两个时辰之后,方才尸体僵硬。老朽当下骇然不已,实在莫名所以……”华郎中说着,犹是满脸不解。
五、灵堂真相
就在杜知府茫然不知所措的当儿,捕快班头将一个十四五岁、又唱又跳的疯癫小乞丐揪进了大堂。小乞丐又黑又瘦,绰号就叫“小黑孩”。“杜大人,这小黑孩平时沿街乞讨,神智很正常,但今天不知怎么变得疯疯癫癫,四处奔跑,口里唱的词儿挺古怪,只怕与高家之事有关,卑职便把他带了过来。请大人细听!”捕快班头道。
杜知府往前一倾身,只见小黑孩拍着两手,目光迷离,涎水直流,口里翻来覆去唱着两句话:“高老太爷又活了,高老太爷杀老和尚;高老太爷杀老和尚,高老太爷又活了……”杜知府不由心中一凛,转头对华郎中道:“华先生,不知可否治好小黑孩的疯病?”
华郎中围着小黑孩认真地一番打量,最后道:“看来这孩子因惊吓而疯,痰涌心窍,应该可治的!”说着从药袋中拿出几根银针,走上前猛地扣住小黑孩的手腕,在他的太渊穴和通里穴上各扎两针。小黑孩大叫一声,昏厥倒地,好大一会儿才悠悠醒来,喃喃道:“我……我怎么到了这儿?”
“小黑孩,昨夜你在高府灵堂看到了什么?如实道来!”杜知府一拍惊堂木。小黑孩浑身一哆嗦:“大人,我……我招,我什么都招!我……我不该到高府灵堂偷吃供品,可高府的大火不是我放的呀!”
原来,小黑孩发现办丧事的人家都会在灵堂供桌上摆放鸡鸭鱼肉之类的供品,到了深夜,灵堂里往往并没有守丧的人,只要这时候摸进灵堂,便可大快朵颐,即使第二天丧家发现供品少了,却因怕被人讥笑“不孝”而不敢声张……小黑孩尝到了甜头,听说高府出丧,便在昨天夜里溜进了高府大院。他攀上灵堂旁的大槐树,伏在了灵堂的屋顶天窗上,往下一看,只见偌大的灵堂里只有一个老和尚盘膝独坐,合掌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