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在苏北赣榆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巴掌大的地儿,竟有商号二百四十家。无商不富,有钱人多了,自然少不了逞能摆谱、夸强斗富的,当年,两大盐商为比谁更富有,往滔滔大河里你一张我一张地扔金叶子,就是这里的爷儿们吃饱了撑的折腾出来的事儿。
这城里有个叫海爷的,姓王,祖籍山西灵石县,据说是山西王家大院的后裔。海爷是个油商,生意做得很大,有了钱,海爷就盘算着建一个宗祠,以便祭祀、祈福。可这儿的县令立马拍桌子反对,理由是本地的一些大族都还没建宗祠呢,你一外地来的生意人,就敢在这儿建宗祠了?不,就是不给你建!
哪知海爷这还犟上了,四下找人,软硬兼施,硬逼得县令松了口—“建也行,反正城里没地给你,既然你本事大,就在城西的河上建吧!”说完,县令暗中吩咐下去:县内不允许任何人给海爷提供填河的土石!县令暗自冷笑:没有土石,我看你怎么填河!
海爷也在暗笑:“谁说填河一定要用土石?”
不久,县城外面一大早来了一长溜的车,好家伙,绵延几里长,全是一人多高的马车,满载货物,整车整车往河里倒。
我的妈呀,海爷竟然从山西老家拉了上千车的煤炭来填河!那时候,民间管煤炭叫“乌金”,金贵着哪,这让县令以及其他豪门大族看得眼都绿了!
海爷这么折腾,城里其他有钱人坐不住了,风头还能让你一人独占了?后来,本地一个钱庄老板,晚上喝多了,路过海爷家的宗祠,就在宗祠前的石狮子下面,无比痛快地拉了一泡屎,于是,当即就被海爷家的家丁逮到了。
两排灯笼开道,海爷的轿子来了。没等海爷开口,钱庄老板说:“你这狮子请谁打的,我双倍赔你!”钱庄老板这么说是有缘故的,在这之前,他曾对旁人说过,他要把海爷宗祠前的石狮子搞过来,然后当众砸了它,折折海爷的威风。
钱庄老板说完,脑袋瓜子一个劲地往轿子那边瞅,可海爷连轿子都没出,只在轿子里头轻轻咳了一声,一个下人忙走上前去,把头探到轿帘子边,听海爷嘀咕了几句,随即转过身来,把海爷的话大声传了出来:“咱爷说了,要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叫个事儿啦!”
原来这石狮子,是海爷托人从山西清凉山行宫请来的,雍正年间打的,世间仅此一对。
钱庄老板没辙了,半天,支吾着说道:“那你看怎么办吧。”
轿子里又传来海爷轻轻一声咳,下人又探过头,随即回身喊道:“咱爷说了,把内衣脱下来,把屎装走。”
钱庄老板被逼得没了法子,三九的天,寒风萧瑟,他哆哆嗦嗦地脱下白净的内衣,准备将屎弄走时,轿子里的海爷突然拍了拍手,下人立刻将轿子一压,海爷轻轻走了出来,他走上前去,将钱庄老板一扶,笑道:“兄弟,开个玩笑,今儿个这事,就这么结了吧。”
于是,打这儿起,所有商号,所有有钱人,再没人敢和海爷叫板。这事在老百姓的嘴里嚼了许多年,直至海爷老了,不大露面了,海爷的儿子无论到哪喊一声“我爹是海爷”,街坊们还要避让几分,比衙门里“肃静、回避”的牌子还要好使。
海爷的儿子,听着他爹这个故事长大,觉得一辈子能像他爹那样摆一回谱,让当地人津津乐道几十年,也不枉在这世上活一场。可他知道,摆谱并不只是花钱的事,要摆得摆出个范儿来!
这一回,海爷儿子的机缘仿佛就这么来了—
那天,城里来了一个过路的汉子,五大三粗,目光炯炯。这汉子到了城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刚巧经过海爷家的宗祠,以为是个普通的庙宇,一路上奔波劳顿,就在宗祠屋檐下凑合着睡了一晚。半夜里,被尿憋醒了,汉子摇摇晃晃地起来,眯着眼对着石狮子“哗啦啦”就是一泡骚尿,可没想到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汉子就被打扫宗祠的家丁逮住了。
两排虎背熊腰的家丁,穿的是统一的一身黑色短打,吆喝着在前头开道,轿子远远地过来了,当然,轿子里坐的不是海爷了,而是他的儿子。
看场面,来者不善,汉子自知昨夜失礼,上前一步,连连作揖,赔着不是,可轿帘子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