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学达是一家单位的科级干部。最近单位要组织“体验井冈山精神”的红色教育活动,桂学达回家后,就把要去井冈山的事告诉了家人。谁知话未说完,爷爷就嚷了起来,非要跟着孙子一起去井冈山不可。这可把桂学达难住了。
爷爷大名叫桂二腊,是本市唯一健在的老红军,当年就是在井冈山一带参加革命的,今年九十有四。前两年,爷爷得了脑梗,经过治疗,双腿行走已没啥大问题,只是双臂还不能举起。于是他劝爷爷说:“爷爷,您这么大年纪了,两条手臂还没有恢复,去井冈山谁照顾您?再说我们这次去不是旅游,是教育活动,您去这不是添乱嘛!”
爷爷打断桂学达的话说:“我手臂不能动,有你二姑照顾,你尽管参加你们单位的活动,你小子也别拿给你们活动‘添乱’的大帽子唬我,我只要你去问问你们的领导,车里能不能再加两个人,我们出钱,绝不揩公家的油。到了那边,食宿我们自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桂学达无话可说,于是给组织部门打了个电话,说了爷爷的意思。不料,组织部长一听,老红军要随团同行,这不是活生生的教材吗?到井冈山后,再安排一场老红军讲座,那该多好啊!于是满口答应。
几天后,这次教育活动按计划启动了。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大家来到了井冈山的一个教育基地。
体验教育活动总共四天,其间只在第三天的下午安排自由游览。宣布完日程安排后,带队人员强调一条:这次是来接受革命教育的,由于前几次有个别同志受不了艰苦的伙食,不吃培训教育的大锅饭,偷偷在外面大吃大喝,造成不好的影响,因此,经研究决定,所有人一分不留地把现金、银行卡一律暂交组织保管,等回去时的车上发还。
于是,大家把身上的银行卡和现金都一一上交。接下来是发红军服装,大家迫不及待地换上红军服,戴上八角帽,扎上皮腰带,互相整了整衣冠,有的还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桂学达自工作后收入不低,再加上家里的经济条件不错,所以在家时一直吃得很好,哪里受得了天天南瓜汤,餐餐小米饭,不是青菜帮就是萝卜头?一两顿还可以,新鲜劲一过就吃不消了。
好容易熬到第三天中午,桂学达胡乱地扒拉了几口南瓜饭就独自出了基地大门,他猛然发现路北有家银行营业所,突然,一个念头一闪,他瞅瞅四周没人,一下就钻了进去。
进了银行大厅,他掏出身份证,让工作人员给办了张银行卡,又转身到了角落,拨通了老婆的电话,让老婆给他新办的卡上打三百元钱。十分钟后,他顺利地在自动取款机上取出了那三百元。
半小时后,桂学达进了一个叫毛家坝的村子,来到一户农家门前,里面迎出一位汉子,热情地问:“同志,您……”只见桂学达凑到那人跟前,盯着那家用网围着的一群鸡,小声问:“老乡,您的鸡卖不卖?多少钱一只?”那人说:“同志,我这鸡是正宗的山草鸡,已在山上放养了十个月,正准备上市呢!价钱很高,要二百五十元。”桂学达咽了口口水:“行,依你的价,给挑只肥的,麻烦给炖一下好吗?”那人爽快地说:“行!”
不到一小时,香气扑鼻的山草鸡端了上来。桂学达迫不及待地扯着鸡腿就狼吞虎咽地开吃,啃了几口后,突然感觉少了点什么,于是就掏出钞票对那人说:“老乡,我穿这身制服不便出去,请您到附近小卖部给我买瓶酒,一二十块的就行,这几天馋坏了!”
不一会,那人拿回瓶当地产特曲,对桂学达说:“正好二十元。”桂学达接过那人找回的钱,满脸放光地倒满一杯酒,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乐在其中地问那人:“老乡,还有没有其他菜?”那人说有煮熟的鹌鹑蛋。桂学达问:“多少钱?”“三十。”桂学达一算,除去二百五十元的草鸡正好还剩三十元,就对那人说:“来一盘!”
半斤酒下肚,桂学达就打开了话匣子:“我说老乡,你看我穿着红军服装,但我不是红军。”那人笑笑说:“你当然不是红军,现在还在的红军都该九十多岁了。”桂学达自豪地说:“可我爷爷是实实在在的老红军,我们市里就我爷爷这个正宗的红军还健在!”那人羡慕地问:“真的假的?”桂学达呷了口酒,把一个鹌鹑蛋扔进了嘴里边吃边说:“我骗你干吗?我姓桂,我爷爷叫桂二腊。出席个什么会时,我爷爷的前胸脯都是奖章!”桂学达说着正了正八角帽,跷起了二郎腿,并抽出中华烟,吞云吐雾起来。
这时门帘一挑,从里屋走出位白发、白眉、白胡子的老头。只见他双手拄着根竹拐棍,颤颤悠悠地走到桂学达跟前:“你是干什么的,穿着这身衣裳?”桂学达边吃鸡边回答:“老人家,我是到井冈山来接受红色教育的!”“那你们培训基地不管饭?”老头问。桂学达实话实说:“管是管,那饭我连吃了三天,清汤寡水的,实在……”“年轻人,当年红军可不像你这样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你这样子太不像话!”老头说着狠狠地用拐杖戳了几下地面。
桂学达脸上挂不住了:“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我爷爷就是当年的老红军,他当年啃树皮吃野菜,难不成也让我吃这些?我花自己的钱拉动你们地方经济有什么‘不像话’?”
老头被激怒了:“你在撒谎,你说你爷爷是老红军我不信,老红军的后代没你这样的!”
桂学达打了个酒嗝说:“我爷爷就是老红军,他当年在这一带打游击,这次也跟我们一块故地重游来了,我撒谎我长八条腿!”
老头还想说什么,被那汉子扶进屋里:“爷爷,人家是咱客人……”出来时他忙给桂学达赔礼,“同志,千万别见怪,人老了不赶形势。”桂学达一听这话也不好意思起来:“他不相信我爷爷是红军,显得我吹牛似的!哎,人老了我也理解。我爷爷也是这样,这里看不舒服,那里瞧不习惯,没办法呀!”
过了一会儿,桂学达酒足饭饱,准备结账走人,就拿出身上的二百八十块钱,对那人说:“谢谢老乡款待,这是草鸡和鹌鹑蛋钱,正好。”说着把钱递了上去。那人接过钱一数,依旧很客气地说:“这点钱哪够,我那盘鹌鹑蛋是三十个,一个三十元,光鹌鹑蛋就九百元。”桂学达一听急了,把八角帽“啪”地往桌上一摔:“什么什么,你宰人也不看看对象,真拿我当假红军了,说好的三十元,怎么变卦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原来你在等着宰我!”
那人依旧笑着说:“你问的是多少钱,没问多少钱一个或者是多少钱一盘,我们这儿就是论个卖的,我相信你穿着红军的衣服不会吃霸王餐吧!”“你……你……我……我报警!”桂学达气急败坏地说。那人一笑:“报警或给培训基地打电话随你的便。”
桂学达的酒劲早吓没了,他清醒地知道,这警不能报,基地的电话也不能打。好一会儿,他服软了,于是对那人说:“今天的竹杠我认了,但我身上确实没钱了,你跟我到银行去取,我还得往家里打电话让他们再往卡上打钱。”那人不乐意了,说:“听你的口气,我们是敲你的竹杠!我哪也不去,今天不把钱如数交上,我就豁出去做一次恶人,把你这冒牌的红军同志给扣了!”
桂学达急了,他点上烟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忽然他想到了爷爷和二姑,于是就给爷爷打电话:“爷爷,我是达达,我在毛家坝村,被人宰上了!”于是他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给爷爷说了一遍,最后带着哭腔说,“爷爷,你和二姑带上一千块钱过来给我解围……”“这么巧,我也在这一带转悠,别急,我们马上过去,我倒要看看革命老区还有谁宰客。”
不一会儿,桂二腊赶到了,听完孙子的诉说,正要指责汉子敲诈,这时,门帘一挑,白发老头走了出来,声如洪钟地说:“小桂子,果然是你!”桂二腊一愣,听着那遥远却又熟悉的称呼,条件反射似的脱口而出:“班长!”
随即,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桂二腊随着“咔”的一声肩关节声响,右臂利索地举起,给老头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桂学达一看,惊奇地喊道:“爷爷,您的胳膊能动了!”对面的老头哈哈大笑:“我打第一眼就看出这小子有你当年的影子,再加上他说这次你也来井冈山了,并报出了桂二腊的名字,我就让我孙子使了个引蛇出洞计,把你这小子钓来!”老头说着,又一惊一乍地喊道,“小桂子!”“到!”“身为红军战士,把后代惯成这样!这小子在接受红色革命教育期间开小差,私自改善伙食,该当何罪!今天把你叫来,就是让你亲眼看看你孙子干的好事!”
桂二腊听了,满脸通红地走近桂学达,抡起左臂打了他一个耳光:“回去再给你算账!”桂学达捂着腮帮,哭笑不得地说:“爷爷,您的俩胳膊都能动了!”
“小桂子!”老头一板一眼地说,“因为你没把后代教育好,我现在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让你将功补过!”“班长请指示!”桂二腊立正姿势庄重答道。
老头说:“在这里陪我一个星期。草鸡、鹌鹑蛋管够。有没有困难?”桂二腊又敬了一个礼:“班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老头的孙子过来拍了拍桂学达的肩:“哎,你看看咱俩的老人家!”桂学达冲那人也“咔”地敬了个礼:“谢谢,我这就回基地向组织检讨!”
(发稿编辑:朱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