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堂
特木尔是个阳光的蒙古族男孩。高二时,他转到了城里的学校,站在讲台前自我介绍道:“我叫特木尔,在蒙古语里是‘铁的意思。家里卖了两头牛,才让我从草原来到这个重点高中,希望我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他腼腆而又实诚的话语引起了大家善意的笑声,有人立刻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铁牛”。
特木尔很快融入了班级,还交到了几个新朋友。尽管如此,好多同学在他面前还是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优越感,背地里嘲笑特木尔口音怪异、穿衣土气,一看家庭条件就不好。
这天上午,同桌赵晓月对他说道:“周六我过生日,约了几个要好的同学去饭店撮一顿,你也来吧。”
特木尔听到后特别高兴,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郑重地说道:“我送你一个蛋糕作为生日礼物吧!”
赵晓月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别破费了。”
特木尔愣了一下,眼睛顿时黯淡下来,低下头说道:“那我就不去了。”
赵晓月连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给你带来负担,既然你要送,我就先谢谢你啦。”
听她这么说,特木尔又开心起来。
转眼到了赵晓月生日这天,特木尔拎着蛋糕兴冲冲地来到了酒店。不大一会儿,丰盛的菜肴陆续上来了,大家举起饮料祝赵晓月生日快乐,边吃边聊了起来。
很快到了切蛋糕的环节,特木尔兴奋地打开蛋糕的盒子,点燃十七支蜡烛,同学们一起唱起了生日歌,赵晓月许完愿吹灭了蜡烛。
特木尔刚把蛋糕切成十几份,忽然有个同学伸手沾了块奶油,抹到了赵晓月脸上。赵晓月尖声笑着,也挖了一块奶油还击回去。包房里顿时沸腾起来,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参与进来,甚至有人抓起一块蛋糕作为武器对着同学们扔过去,一时间,奶油四处溅,蛋糕满天飞,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赵晓月见特木尔在那儿傻站着置身事外,便顺手抓起奶油向他扑去。特木尔一动不动,任赵晓月将奶油涂了自己满脸。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特木尔用手指在脸上沾了点奶油放到嘴里,缓缓地说道:“蛋糕是我亲手做的,用的是草原上最好的奶油……”说到这里,特木尔满脸难过,转身走出门去,留下同学们大眼瞪小眼。
“土包子!”一个男生轻蔑地说道,“不就是个破蛋糕嘛,还是自己做的,成本不超过五十块钱,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另一个女生息事宁人地替特木尔辩解道:“为了转到咱们学校,他家里卖了两头牛,不是每个人都和咱们一样不差钱,理解吧!”
蛋糕风波过去之后,同学们和特木尔都变得疏远了。特木尔学习有点跟不上,又缺少友谊的滋润,显得落落寡欢。
转眼间到了高三下学期,这是学生生涯中最艰苦的阶段,每个人都在咬着牙拼命学习,做最后的冲刺,根本没有时间搞聚会之类的活动。
这天下午,学校这片区域停电检修,不能上晚自习,高三学生难得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就放学了。
赵晓月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刷了几台共享单车,慢悠悠地在街上骑,趁机放松一下心情。有个同学忽然指着前面说道:“看,那不是铁牛吗?”
大家定睛一瞧,可不正是他嘛!只见特木尔亦步亦趋地跟在一台洒水车后面,脸上带着微笑,显得有些开心。
赵晓月紧蹬几下自行车赶上去,大声喊道:“嘿,铁牛,你在干吗?”
特木尔愣了一下,脸有些红了,指着洒水车说道:“我在听音乐。”
洒水车正在播放着音质单薄而又苍白的电子音乐——生日歌。
赵晓月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瞬间被击中了,她小心翼翼地柔声问道:“今天你过生日?”特木尔羞涩地点点头。赵晓月红着眼眶挥手道:“那你怎么不说一下?走,大家给你庆祝生日,我请!”
于是,一帮孩子就近找了家酒店,又打电话订了蛋糕,吃着菜喝着饮料,之前那点小疙瘩早就烟消云散了。很快,又到了切蛋糕的时间了。蜡烛点上之后,赵晓月眨着眼睛问特木尔有什么心愿。特木尔的脸色沉重下来:“我想考一所理想的大学,不想再回家放牛了。”
赵晓月故作轻松地说:“这个愿望肯定能实现,知识改变命运嘛!你的物理就交给我了,保证你高考时提高二十分!”别的同学也你一言我一语,热情地说着自己擅长哪门课,转眼间就“瓜分”了特木尔的所有科目。特木尔感动得热泪盈眶,等赵晓月切完蛋糕后,傻傻地站在那等着。
赵晓月奇怪地问道:“你站着干吗?吃蛋糕呀!”
特木尔憨憨地说:“不往脸上抹吗?”
赵晓月笑了,伸手沾了一些奶油,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意思意思就行了,权当是祝福,蛋糕还是用来吃的好。”其实同学们都考虑到他家境贫寒,不忍心在他面前浪费食物。特木尔听了,高兴起来,和大家一起吃起了蛋糕。
吃完饭,特木尔抢着去结账,被同学们强行拖开,大家平摊了饭钱。特木尔感动极了,邀请大家高考结束后去草原做客。
有了同学们的帮助,特木尔又重新活泼起来,学习成绩也突飞猛进,在高考时考了个不错的二本。大家都在同学群里恭喜他。
特木尔郑重地表达了对同学们的感谢,然后又诚恳地邀请大家来草原。有十几名同学动心了,私下里一商量,觉得去草原旅行是个不错的选择。大家讲好:只让特木尔做向导,费用则自理,一定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同学们辗转来到了特木尔家附近的汽车站,特木尔兴奋地冲了上来,和男生们拥抱,又抢过女生的行李,大声嚷着:“我和爸爸开了两台车,在外面等着呢!”
赵晓月奇怪地问特木尔:“你居然有驾照?”
特木尔腼腆地笑着:“草原上地广人稀,我从小就会开车,只是刚刚到年纪,才去考了驾照。”
车站外停了两台越野车,特木尔的爸爸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
同学们分两拨上了车。赵晓月坐在副驾驶座上,迟疑着问道:“这是你家自己的车?”
特木尔咧嘴笑笑:“是呀,爸爸开的那台买了七八年了,我开的这台是去年买的。”
大家瞬间颠覆了对铁牛的认知,他家条件听起来不错,那为什么还要卖两头牛才能去上学?一个男生疑惑地问出了口,特木尔解释道:“我们这儿其实对钱没什么概念……当时家里没有现金,离银行又远,就顺手卖了两头牛嘛。”“你家有几头牛呀?”赵晓月问道。
特木尔皱眉想了想:“说不太准,因为总有新出生的小牛,大約有五千多头吧!”
他的话说完,空气顿时凝结了。半晌,一个男生才吸着冷气说道:“天呀,保守估计半个亿!你一个真正的富二代,至于因为一个蛋糕变了脸色吗?”
特木尔眨了眨眼,降慢车速认真地回答:“牛羊不应该因为夏季而挑剔水草,人不应该因为富裕而浪费食物。这和有没有钱没关系。”
赵晓月哈哈笑了:“这是草原谚语吗?很有道理的样子。”
特木尔也笑了:“雏鹰不能因为出身而放弃自己飞翔,孩子不能依靠父母的成功去炫耀自己。”
车里安静下来,同学们都望向宽广辽阔的草原,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