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作家安昌河正坐在家中喝茶,突然手机一阵响——是陌生号码。安昌河犹豫着点了“接听”,手机还没凑到耳朵边儿呢,就听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慌慌张张的声音:“哥,你要救我!”
来电话的人叫余元,安昌河和他不算很熟。八年前,安昌河有个叫《富贵的足球》的剧本投拍,余元是剧组的化妆师。安昌河印象中这人化妆技术不错,也挺能侃的。
电话里,余元约安昌河见面,说是有急事。安昌河答应赴约,但余元神秘兮兮的,不停更换见面地点,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余元说他掌握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正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两人终于碰了面,安昌河见余元一副张皇失措、惊恐不安的表情,也难免紧张:“怎么了,你杀人了?”
“杀人的不是我!”余元警惕地环视了四周,又侧耳听听有无可疑的动静,然后才压低嗓门,凑近安昌河,说:“是胡老板!”
安昌河一愣:“谁?”
“胡老板!”余元提高了点儿声调,怕安昌河不记得似的,提醒道,“投资你电影的那个……”
安昌河轻轻一笑,点了点头,摆手打断了余元的话。这个胡老板,他哪会不记得?当初,因为资金问题,《富贵的足球》迟迟没能开机,是胡老板让事情有了转机。本来是件好事,但这胡老板着实让人头疼,粗暴、自以为是,仗着有俩臭錢,总是摆出一副为所欲为的派头,把剧本糟蹋得不成样子。
安昌河心里嘀咕:要说他杀人,也不是没可能!
余元说:“我找你,是因为这么多年里,只见你有胆量、有底气和他对着干!”
“你好好说,究竟怎么回事?”
余元刚想说,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坚持要再换个安全的地方。他说因为胡老板的人此刻正到处找他,他嫌周围人多眼杂,没办法提心吊胆地来讲那惊天的秘密。得,谁让安大作家实在好奇呢,只能把余元带回了家。
两人来到安昌河家,余元猛灌了几杯凉茶后,开始说事儿了——
自从上次合作后,余元和胡老板也好些年头没联系了,直到一个礼拜前,胡老板突然给他打来电话,说有件私事要找他帮忙,说是余元当年的化妆术,给胡老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挂了电话的第二天,私家车将余元接到了一个偏僻的山村,车在一栋豪华的别墅前停下。宅子门口挂着挽幛,院子里哀乐低回,纸扎匠忙忙碌碌……胡老板披麻戴孝,正忙着应酬前来吊丧的亲朋好友,看他那一身重孝,就知道是他家老人去世了。
余元赶紧扮出哀伤的样子,要去灵堂给亡者上香礼拜。他刚到门口,就被人扯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余元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屋子正中有一张桌子,桌子上躺着一具尸体,尸体被一块白布蒙着头脸,但看得出来,应该是个男人。
这是谁?人被硬邦邦地置于桌上,身上没有一床寿被,身下更是连草席也没一张……这冷清寒碜的场景,与外头厚礼重孝的氛围简直是鲜明对比。余元当下就判定,这桌上的尸体,绝对不是胡老板的亲人,倒应该是仇敌。
胡老板进来了,二话不说就往外掏钱,一沓一沓的,摆在桌上。
“这是五万块。”胡老板又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余元,指指桌上那具尸体,说,“你把那人给我整成这个样子,完事后还有五万块!”
余元这才知道,胡老板要他来办的这件私事,是给尸体化妆,更准确地说,叫易容。他不禁有些心慌:“胡老板,你得跟我讲,这究竟咋回事呀?”
“没‘咋回事这一说,事儿办完,出大门你就得永远忘了!”胡老板干脆的话语里,透露着一股子狠劲,“能忘吗?不能的话,再加钱,或者我给你想别的办法!”
余元虽然好吹牛,但在剧组混了这么多年,本事还是有点的,他轻轻松松地就可以将一个美貌的少女,化妆成为丑陋的老妪;也能让瘦子扮成胖子;让中年汉子回到青春少年。不过,这回却是给死人化妆,难免头皮发麻,脊背生凉气。事已至此,余元只能打开工具箱,硬着头皮,僵手僵脚地工作起来。渐渐地,他有点习惯了这个环境,胆子也大了点儿,手也灵活了,自然,心思也多了起来。
瞧着照片上这位老人的容貌,和灵堂里躺着的那人一模一样,像极了胡老板,不消说,就是胡老板的亲爹!怪了,他明明躺着个爹在灵堂,为啥背地里又要将这具尸体化妆成爹呀?这演的哪出啊?最要命的是,这个即将被掩盖真实面目的死者,到底是谁?
余元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既害怕又好奇,想立马撒腿远离这破事,又忍不住想继续探个究竟。他检查了死者全身,没有发现刀口或是枪伤,又仔细看了脖子,没有勒痕。难不成他是害病死的?瞧着死者的面容,顶多也就七十来岁光景。皮肤光洁,肌肉饱满,指甲修剪齐整,手上没有一点茧皮……余元通过这些,初步可以判定这原来是一个健康的人,应该还是一个有教养的体面人,而且,不大可能是正常死亡!
说到这儿,余元拽过安昌河的右手,捏着他的中指,摸了摸第一个指关节,那里因为长时间握笔,被笔杆磨出了茧子。
“跟你一样,他也是个写字的!”余元神秘兮兮地说,“跟你说,胡老板找我给尸体化妆的事,我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了,他是要让那个倒霉蛋代替自己老爷子进火葬场……”
“为啥?”安昌河略一思忖,“难不成他要安排老爷子土葬?”
“对!”余元说,“自《殡葬管理条例》发布以来,我们爱城这地方一直严格执行。胡老板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就算有那念头,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去干出格的事,但背地里使些手段还是会的,毕竟他有钱,不是吗?”
“不惜杀人?就为了让他父亲完身安葬?”安昌河觉得这推断太不可思议了。
“官做得越大,越是恋栈!人越是有钱,越是愚昧!”余元为自己得出这样的结论很是自得,“况且,事实可是摆在那里呢!”
余元说,他做完化妆工作已是第二天傍晚了。胡老板过来仔细瞧了,很满意,为此又额外赏了他两万块钱,只是再次叮嘱他,出门就把这事给忘了。在道别的时候,胡老板突然伸手拍拍余元的脑袋,阴恻恻地说:“你这颗脑袋瓜子,大概也就值十二万吧?”
说到这儿,余元变得有点激动,说回到家中,他就噩梦不断,眼前老是出现那具在自己手底下逐渐变了容貌的尸体,他还梦见胡老板重金雇的杀手,用各种方法来追杀他。他刚逃脱一轮,又来了新的一轮……他无处可逃,但又不甘心坐以待毙。
安昌河听着,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看着余元,觉得他有些紧张过头了,似乎并没有讲出实话。胡老板是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还真不敢说,但这人不大可能在余元离开后,就派人追杀他,如果有此必要,为什么还要让他走出院子呢?一定是余元先搞出了什么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