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和妹妹。娘对我的痛爱明显多于妹妹。也许我是儿子。别说人家动我一指头,就是提我一个不字,娘都会跟人闹得鸡犬不宁。那时候,妹妹经常挨娘的打,而我却有生以来只被娘打过一次。之所以挨打,用娘的话说,我是贱骨头,讨打。
那天放学后,我们一群孩子还舍不得回家,在学校里玩。先玩的是比胆子大,后玩的是比力气大。比玩胆子大,是从高高的屋梁上往下跳。我们猴子一样爬上高高的房梁上,看谁敢跳下来。结果是谁也不敢跳,就是我一个人一连跳了好几次。显然我成了孩子们心中的英雄。继父的儿子不服气,又提出比力气大,摔抱鸭子。摔抱鸭子,就是汉族人讲的摔跤。继父的儿子说,你狠,你一个人摔我们大家试试?我平时力气大,加上刚刚从高高的屋梁上跳下来的那种英雄气和骄傲劲,当然不在话下,满口应承。于是来一个我放倒一个,来一双我放倒一双。一个一个全被我放倒。继父的儿子见难不倒我,又说,你那么狠,你悃(睡)到地上让我们压,有本事你翻起来,那才叫狠!
我想,这不就是像下棋让几着子一样嘛,行,让!我悃(睡)到地上,你们都来压,我照样把你们翻过底朝天。
结果,三个人压在我身上时,我不费吹灰之力翻过身来,把他们一个个撂倒在地。
六个人压在我身上时,我费点吹灰之力翻过身来,把他们一个个撂倒在地。
当十多人使劲压在我身上时,我虽然能够动弹,却始终未能咸鱼翻身。
僵持了半个小时后,我还是翻不过身来。站在一旁的妹妹急得要大家放开,可大家都在征服我的胜利中,哪里肯放。妹妹只好赶忙跑回屋里把娘喊来。
看到我被十几个人饼子一样压在身下,娘的怒火不打一处来。她顺手操起一根棍子,朝着十几个孩子一顿乱扫,把孩子们打得七零八落。然后操起棍子朝我一顿猛打:你骨头贱,打死你!你骨头贱,打死你!看你贱不贱?!
我当时并未感到是娘心疼我,而感觉是娘无事生非。我说:我们好玩,你打我搞什么,打他们搞什么?
娘边打边说:你还嘴硬,看你还玩不玩?看你还玩不玩?
我看娘疯似的打我,晓得娘真愤怒了。跳起脚就跑。娘不放手,拿着棍子追。
我无路可逃,从半山腰一直冲到山谷。娘跑不动了,站在山腰生闷气。
娘在想她为什么养了这样一个任人欺负甚至是喊人欺负的憨宝和蠢家伙。
晚上我回到屋后,不解气的娘又把我绑在柜子上狠狠地打了一顿。
娘不是心狠,是要我长记性。娘说,我们不欺人,但也不能任人欺;我们不骗人,但不能任人骗。
事后孔家大婶娘屋的二女儿告诉大婶娘:继父的孩子要我们比跳房梁和摔抱鸭子(摔跤),的确是一个事先预谋好的阴谋。他就是想让我跳死和摔死。
怪不得,他们爬上了房梁都说不敢跳,只我一个人跳;怪不得平时都跟我很要好的同学,那天都使出吃奶的力气,想压死我。
娘打的不是我,娘打的是自己的心窝。
天长日久,继父的孩子与我越来越有仇,跟我娘更是行同路人。不管娘对他怎么好,他都对娘横眉冷对。我们从小听到的关于后娘的故事都是不好的故事,听到的后娘都不是好娘。后娘在小孩子们的心中,就是尖酸、狠毒、鸡屎和唾沫。所以,当有人对继父的孩子说:你喊她娘做什么?你娘到天上,早死了。你喊她娘,你娘会一辈子眼睛不闭。继父的孩子就真的不喊我娘做娘了。有时候还直呼我娘的名字。
继父的儿子不喊我娘做娘,我也以牙还牙,不喊他爹做爹。同在屋檐下,形同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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