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大嫂收拾好一切，就嘱我早早睡觉，然后吹灭了灯，从外面挂了大门回了娘家。后半夜里我醒来，煤油灯那柔弱的黄光从外间透进来，我听见了大嫂那压抑的抽泣声，在这静寂的夜里，愈加悲凉，就觉得大嫂和我是那样的可怜孤独和无助！我赤脚跑过去，见大嫂用薄被蒙了脸，那被角一耸一耸的，我拉了拉被，看到大嫂用牙狠狠地咬着手指，满脸都是泪花。想是夜间拿了信件到娘家寻人看了，遂勾起无限的悲伤。我热泪滚滚地大喊着大嫂，大嫂猛地坐起来，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我们就放声大哭起来……
第二天，我给大哥写了一封信，骂了他个狗血喷头；又给他所在部队的领导写了信，历数了大嫂的善良和恩惠，给陈世美式的大哥定了十二条罪状，并要求单位将他开除。然后，我就呆呆地坐在煤油灯下，才觉得出了气解了恨。后来，我又写信给兰州的娘，大姐回信说娘听后一病不起，指天骂地，骂自己生养了这么个不孝顺的逆子。末了，当营长的姐夫答应了娘，不几日就开车前往青海，去见大哥和他单位的领导。
日头从东海出来，又到西山落下，日子往复复往复。大嫂白天照样下地操务农活，回家来依然喂猪、喂鸡，洗洗浆浆，只是从此没有了青春少妇的欢颜和嬉笑。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我听到大嫂夜里哼起了一首深沉的老歌，悲悲地、哀哀地，如泣如诉。我蹑手蹑脚起来，看到外屋的灯光下，大嫂坐在炕沿纳鞋底，那根针不时地在额角擦擦，那麻线就抽得老长。看后墙，大嫂的影子孤单地投到多半个墙上，而那凄楚且撼动人心的古老曲子，却在静寂的月夜里飘来荡去，声韵悠长。
我隐隐约约记起了几句：
一呀么一更里呀，
月亮照初方，
手搬着金莲，
换上红绣鞋，
一等那个情郎来；
一等也不来呀，
二等也不来，
桃花杏粉落下泪来，
哭坏了的女裙钗；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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