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源是唐朝工部器造司的侍造。别看他是主管造箭的小官,可责任却非常重大。突厥国正举兵攻打大唐的边陲重地铁马关,铁马关的尉迟总兵派快马回京告急——前线最缺的就是雕翎大箭。
给铁马关造十万支雕翎箭的任务就落到了柳天源的肩上。长安城外三十里就是器造司下属的造箭营,即使造箭营的工匠们日夜不停,一天最多也就造三千支,照这个速度,想要造完十万只箭,最少也得一个月,前线战情瞬息万变,如果因为大箭供应不上致使铁马关失守,他柳天源可吃罪不起。
柳天源为了尽快完成造箭任务,决定请城外马、柳、狄三家私营造箭坊帮忙造箭。这三家造箭坊的老板和柳天源的关系都不错,可惜他们造的都是民用箭,无论在威力还是在射程上都不如军用箭。
柳天源骑马到那三家造箭坊转了一圈,他从马、柳和狄家各拿了一支箭,然后搬鞍上马,一溜烟回到了长安城。他想回工部仔细研究一下这三只民用箭的优劣,就听朱雀大街上响起了一阵开道的锣声。
原来是兵部尚书侯大人坐着官轿从皇宫的方向过来了。柳天源急忙拨马,站到了街边,给侯大人的官轿让出了道路。
侯大人的大轿刚刚经过,柳天源就听“嗖”的一声响,头顶上的帽子被一只雕翎大箭射掉了,大箭带着帽子正中侯大人绿呢子大轿轿顶。
保护侯大人的侍卫大叫一声:“抓刺客。”柳天源扭头一看,就见街边一家中药店的屋脊上人影一闪,还没等他摘弓搭箭给那刺客一箭,那刺客就已经不见了。柳天源刚要给侍卫们指明刺客逃跑的方向,侯大人的侍卫已经“哗”的一声,将手拿弓箭的柳天源包围了起来。
柳天源被侍卫们当成了刺客,绳捆索绑,推搡着来到了侯大人的官轿前。侯大人认识柳天源,问明情况后,忙叫侍卫们为他解开绑绳。
今天侯大人被当今天子宣到了金殿,皇上非常关心铁马关的战况。侯大人本想直接去工部尚书那里催箭,可是无巧不成书,竟然遇到了造箭的主管柳天源。
侯大人拿着柳天源递过来的三支箭,狐疑地问道:“柳侍造,你何不叫那三家造箭坊按军用的尺寸造箭呢?”
柳天源摇摇头,一脸苦笑,回禀侯大人说,那三家私人造箭坊的仓库中,堆放的所有造箭原料,全都是按照自家的尺寸事先准备好的,想要叫他们造另外一种尺寸的大箭,光是准备原材料就得半个月的时间,等大箭造好,恐怕前线都已经分出胜败了!
兵部有一位名震京城的老造箭师,名叫谭三锤,这民用的箭是否能上战场,还得请教一下谭三锤这个权威。
想到这里,侯大人一拍轿竿,说道:“好,我亲自带你去一趟谭三锤家。不尽快把这十万支雕翎箭给铁马关送去,我觉都睡不安稳!”
柳天源骑马跟在侯大人的轿后,两个人一起来到了谭三锤家。谭三锤从兵部退休之后,一天也没闲着,收了个徒弟名叫苦瓜,师徒俩在自家院子里垒起一个洪炉,仍以铸兵冶铁为业。苦瓜眉清目秀,长得一表人才,侯大人和柳天源进门的时候,谭三锤正在给徒弟讲解如何打制铁箭头呢。
谭三锤给侯大人见完礼,侯大人在老槐树下的白木椅子上坐下。谭三锤接过柳天源手里的三支箭一看,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话说唐朝的时候,人少树多,野兽横行,突厥又经常入侵,因此民间尚武之风极盛,即使普通的百姓人家,也大都备上一张弓、一斛箭,以作防身之用。这三支箭一经比较,属马家箭的箭杆最长,柳家箭的箭杆最短,狄家箭不长不短,最出色的地方就是箭尾,用的材料是又挺又直的鹰羽。
柳天源主管造箭营,造箭营造出的大箭,都供军队使用,军用箭必须射程远,可以穿透铁甲,还要射得精准。这些民用的箭能否上得了战场,谭三锤心里没底。
谭三锤拿起了柳家箭,分析道:“这柳家箭的箭杆最短,所以射得也最近,这种短箭最适合猎狼捕兔。狄家箭杆不长不短,箭尾用的全是又挺又直的鹰羽,所以射得最准,比较适合射天上的飞禽。而马家箭箭杆最长,射得最远,是一种防身自卫用的大箭。如果从实战的角度出发,最好的就是马家箭了。”
侯大人一听谭三锤选中了马家箭,不由得连连点头。谭三锤话锋一转道:“侯大人莫急,马家箭究竟好不好用,只有用弓射过才知道!”
谭三锤家的院子大,东西长有七八十步,苦瓜从屋子里找出了一副验箭用的铁甲,挂到了墙角的木桩子上。柳天源操弓在手,将那三支箭一一射了出去。马家箭准头太差,大箭竟越过铁甲后的砖墙,“嗖”的一声飞出了院子;柳家箭也射偏了,短箭正中砖墙,锋利的箭头,竟然射到了砖墙里;还是狄家箭射得最准,正中铁甲的胸口,可是却“当啷”一声,被铁甲弹落于地。
经过实验,马家箭准头最差,柳家箭箭头最为锋利,狄家箭射得最准,可是箭头却钝。三家箭都不合格,谁家的箭都上不了战场!
侯大人一听三家的箭都不合格,眉头一皱,说道:“铁马关急需大箭,箭支供应不上,我军可就危险了!”
谭三锤也是一脸愁容,可是一抬眼,正看到插在轿顶上的那支大箭,他“咦”了一声,转头对苦瓜说道:“苦瓜,去把轿顶上的大箭取来!”
苦瓜搬了个板凳,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把那支大箭取下,谭三锤掂了掂大箭,赞了声“好”。他接着搭弓放箭,“嗖”的一声,大箭正中铁甲的胸口,箭头穿铁甲而过!
只有这样犀利而又精准的利箭才能上战场啊!苦瓜跑了过去,从铁甲上拔出大箭,交到了师傅谭三锤的手中。谭三锤仔细端详着大箭,忽然眼睛一亮,叫道:“侯大人,我有办法了!”
这支刺客用的箭根本就不是一家造的,而是一只拼装箭。这个刺客非常聪明,他行刺侯大人的时候,一定是发现马、柳、狄三家的箭都有缺憾,于是用柳家的箭头、马家的箭杆和狄家的箭尾拼装成了一只好箭。
柳天源惊喜地叫道:“侯大人,拼箭真是个好主意,我们完全可以利用马、柳、狄三家所长,拼出能上战场的好箭来!”
苦瓜拿出制箭的工具,用马家的箭杆,柳家的箭头还有狄家的箭羽拼出一支箭,柳天源开弓试射,果然一箭穿透了铁甲的前胸。侯大人连连喊好,他转头对柳天源说道:“柳总管,就用这拼箭的法子造箭吧!”
柳天源送走了侯大人,他急忙骑马回到工部,布置如何拼箭的事儿去了。十天后,十万支箭全部完工,工部的造箭营造了三万,剩下的七万支箭,就是用那三家私人造箭坊的箭拼出来的。
铁马关战事正酣,这十万支雕翎箭送到前线,立刻解了铁马关的燃眉之急。突厥兵将纵然凶悍,可亦非铜皮铁骨,面对雨点一样的雕翎箭,被射得鬼哭狼嚎,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铁马关的尉迟总兵听手下人讲完柳天源拼箭的经过,觉得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立刻修书一封,要兵部侯大人即刻调柳天源到铁马关来。
铁马关也有一个造箭营,营中每日造的一千支箭根本就不能满足唐兵的守城之需,尉迟总兵想让柳天源做铁马关造箭营的总管。
柳天源接到兵部的调令,哪敢怠慢,亲自押运着由他监造的第二批大箭启程,直奔千里之外的铁马关而去。
尉迟总兵听说柳天源来到,急忙打开铁马关东门,亲自将他接进城来。第二批大箭一共五万只,守城的唐军将这批大箭全都搬到了城上,又射退了突厥的两次进攻,雕翎箭只剩下不到一万支了。
虽然京城和铁马关的造箭营都在全力造箭,可是造箭的速度哪有射箭的速度快?尉迟总兵也是个急性子,他一把握住了柳天源的手,急切地道:“柳总管,您足智多谋,赶快给我想个办法,突厥人穷凶极恶,一旦雕翎箭供应不上,则铁马关必定不保啊!”
柳天源这一次可真的被难住了。他正坐在房中发愁呢,就听门外有军校进来禀报道:“柳总管,我们抓住了一名奸细,他口口声声说是您的朋友。”
柳天源出门一看,这不正是谭三锤的徒弟苦瓜吗。柳天源急忙给苦瓜解开绑绳,说道:“苦瓜,你怎么到前敌来了!”
{#_page_#}苦瓜转身关上了房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流着眼泪,口中低声叫道:“柳总管救我父亲!”
原来苦瓜姓钟名震,本是塞外制箭名家钟越的儿子,突厥早就意图侵略大唐,于是便将钟家父子掠到了白狼山。
突厥可汗为钟家父子建了一个巨大的造箭坊,逼着钟越给他们造箭。突厥攻城用的狼牙大箭都是钟越监造的。钟越心知突厥逼他造箭没安好心,就画了一份狼牙大箭的制造图纸,交给了儿子钟震,命他逃回中原。钟震在一年前逃到长安,找到了谭三锤。
可是唐朝的天子最恨突厥,通敌之人一律处以极刑。钟震哪敢把狼牙大箭的图纸献给朝廷?他和谭三锤两个人根据图纸,这一年来都在暗中研究质量更胜狼牙大箭一筹的新箭呢。
拼箭的法子就是钟震想出来的,他为了启发柳天源,故意扮成刺客,躲在临街的屋脊上,他本想用拼装在一起的大箭射落柳天源的帽子,谁知道那支箭不仅射中了柳天源的帽子,还一下子射中了侯大人的轿子……柳天源最后在谭三锤的提醒下,悟出了拼箭之法,解了铁马关缺箭之围。
可是突厥人早有准备,他们的箭支堆积如山,不攻下铁马关,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战事不息,钟越就不能获释,谭三锤为了营救钟越,就命钟震来到了前线。
突厥射进铁马关的大箭何止千万,柳天源早就看到过突厥人使用的狼牙大箭。在感叹狼牙大箭做工精湛的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不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造出比狼牙大箭更好的箭来。
钟震从怀里掏出他和谭三锤合画的一张图来,这张图上,就有他们专为唐军设计的流星大箭。
看着这张流星大箭的设计图,柳天源一拍桌子叫道:“好,这种流星箭造出来,一定比突厥的狼牙箭射得更准、更远!”
只是这流星箭造型别致,做工复杂,如果叫铁马关的造箭坊来造,最多也就是一天七八百支的产量,杯水车薪啊!钟震见柳天源犯难,说道:“我在逃亡之前,父亲曾经告诉我,一个好的造箭师要善于就地取材……”
就地取材?铁马关外就是沙漠,沙漠里除了矮柳、骆驼刺还有红毛草这三样常见的植物,哪有什么可供造箭用的材料啊!
“矮柳、骆驼刺、红毛草……”柳天源一拍桌子叫道,“这三样东西是不是可以做箭呢?”
柳天源亲自来到沙漠,将那三样东西取回了城来,经过研究,他先将矮柳削成了箭杆,然后把手指长的骆驼刺钉在了箭杆的一段,箭杆后面的尾羽,就用红毛草代替了。
这种箭没有准头,当然也射不远,可是骆驼刺是有毒的,硕大的骆驼不小心被这种毒刺刺中都会哀嚎狂奔不止,更何况人呢。
可是一个更大的难题摆在了柳天源的面前,铁马城的造箭坊也就有八九百名工匠,这种毒刺箭虽然工艺简单,可工匠太少,想要一下子造出很多毒刺箭来,根本不可能!
柳天源正犯难,就听东城外“轰轰轰”三声炮响,竟是侯大人到前敌视察来了。侯大人真是个有心计的人,他身后竟然领着两千多名造箭的工匠,这些工匠都是从京城造箭营和三大造箭坊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造箭高手!
这可真是及时雨啊!柳天源先把制造毒刺箭的程序给他们演示了一遍,经过三千来名工匠两天的忙碌,五六万支简易的毒刺箭就被造了出来。尉迟总兵看着这些像小孩玩具一样的怪箭,担心地问:“柳总管,您做的这些箭管用吗?”
柳天源笑道:“管用,一定管用!”
第二天一大早,城外的牛角号吹得“呜呜”响,突厥可汗领着五万突厥兵将前来攻城,守关的将士先把剩下的雕翎大箭全部射了出去,突厥可汗待唐军把箭射完,狂笑道:“唐军已经把箭射空了,给我杀,谁先杀进城去,赏金千两,官升三级!”
突厥兵将立起云梯,开始攻城,等突厥兵将蚂蚁似的聚集到了城下,尉迟总兵一声令下,守城的唐军们将那五六万支毒刺箭狂风暴雨般地射了下去,射这种箭根本不用考虑准不准,雨点一样的密度,就是毒刺箭最大的准头。
骆驼刺和镔铁的箭尖根本不是一回事,镔铁箭尖有时候会被铁甲所阻,可是骆驼刺专门往突厥兵将的甲缝里钻。
中箭的突厥兵疼得嗷嗷怪叫,一个个倒在地上直打滚,后面的人见状,撒开两条腿,抱着头疯跑。
狂奔乱跑的突厥兵将阵脚大乱,尉迟总兵提刀上马,领着守城的唐军掩杀过去。
柳天源和钟震领着一百多名精挑细选出来的神箭手,带着新造出来的流星大箭冲进了突厥的营寨,营救钟越……
这晚,注定是一个歼敌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