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东巡之路(6)
秦始皇此番东巡，一共祭祀了齐鲁之地八处重要的山川神祗，俗称八神将。据说这八神将自齐国的始祖——齐太公姜子牙以还，历来为齐鲁民人所重视。
很显然，秦始皇意图通过尊重当地的民风民俗，来换取他们对帝国的尊重。这一点，我们在前面提到过。
关于秦始皇祭礼八神将的具体行程，史书语焉不详，后之史家也是一笼统说了去，无非还是《资治通鉴》的“始皇遂东游海上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之窠臼，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经过仔细研究，我认为，其大体行程应是这样的：
车驾沿东西主干道到达峄山，一番忙活之后，调头转向西北，抵达山东之东平县。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黄帝与蚩尤兵戎相见，在河北涿鹿展开决战。结果是，蚩尤战死，这个传说中的武战神，最后的归宿(蚩尤冢)便在东平县。
当地人视之为“兵神”。
秦始皇用“牢具”之礼(牢具，即用纯色全体牲畜来祭祀，学名牺牲)，祭祀了“兵神”蚩尤。
而后，车驾到达泰山，祭礼上帝，这是“封禅”大礼中的第一个环节——“封”。第二个环节的“禅”礼举行于泰山东南方向的梁父山，祭祀“地神”。
封禅之礼至此完成。
从梁父山继续向东，秦始皇终于到达了齐国故都——临淄。
毫无疑问，鲜花、掌声以及夹道欢迎的笑脸，一定让始皇帝感受到了这里的歌舞升平，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于是，秦始皇兴趣勃勃地参观了临淄名胜，这当中，包括一个很著名的景点——天齐泉。
临淄南效的一处山下，有一眼泉水，很是奇特，泉水清冽是其次，奇的是五泉并出，常年不绝，当地人把它看作是上天的肚脐眼，名之曰天齐泉。泉聚成潭，曰渊水。
据说，这里是“天神”的所在地。
第五位神将——阴神，在山东黄县之参山(具体方位不详)。黄县现名龙口市，《史记·封禅书》所说的“东莱”即指此地。
第六位神将——“月神”，位于黄县之莱山。
从黄县出发，经腄(山东福山县东南)，到达之罘半岛的之罘山，祭祀“阳神”。
秦始皇并立石颂功德而去。
之后，皇家车队一直沿着渤海湾海岸线前行，到达“日神”所在地——位于山东半岛最东端的成山。
成山所在的那个区域，用军事术语来形容，即是一个突出部，因此名成山角，又叫成山头。
既然扯上了军事，可见其地理形势是相当重要的，自明、清以来，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甲午战争中的黄海海战就发生在附近海面。
当然，成山角的海岸嶙峋与潮汐涨落，亦构成了当地绝佳的自然景观，尤以海上日出最为知名，据说是中国版图上最早看到日出的地方，近人很有想象力地称之为“太阳升起的地方”。
面对喷勃而出的海日，背景是波澜壮阔，此时此刻，秦始皇的心情当是豪迈多于雅致的。
大海之含容广大，旭日之辉光普照，理应给秦始皇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帝国河山，原来是如此的壮丽与神彩飞扬。
东巡之路(7)
以上是秦始皇祭祀七神将的经历，最后一神——时神在琅邪山，于是车驾沿黄海海岸线南行，胜利到达了那里。
这一次，秦始皇发现了乐土似的，心情大为明朗——大乐之。
在那里，一住就是三个月之久。
史书没有说明始皇帝所以“大乐之”的原因，这似乎是个谜。
琅邪林壑固然优美，鸥翔鱼跃固然养眼，鲜美的海味固然可口。问题是，身系一国之重的秦始皇，一贯以精明著称，何至于忽然迷糊了，竟要流连三个月而忘返?
鞍马劳顿之后，需要一段休整期，这可备一说。
但更为通行的说法似乎是，在琅邪，秦始皇终于找到了尘世的超越。
正如高山流水有永恒的春天一样，秦始皇突发奇想，要做人世永恒的王者。
这个话题很严重，得从头说起。
相传很久以前，燕国人宋毋忌、正伯侨、羡门子高之流都是修仙道的，他们有一个超凡的能耐：会不要了这身体，把灵魂从身体中解脱出去，象雾象雨又象风，行在空中，得了一切的自由。
这种自由法，就如《庄子》一书中写到的列御寇，能腾空走路，如燕一般，很舒服地在天上飞来飞去，一去就是半个月。又如藐姑射山上住着的一位神人一样，皮肤象冰雪一样白，神情象处女一样柔和;他吸的是风，饮的是露，出门不用踩着地表，却是乘云气，驾飞龙，直到四海之外。
相当的无法无天。
想当年，威名赫赫的齐威王、齐宣王、燕昭王，都信了这学说，都相信在遥远的、看不到边际的渤海湾海面之上，一定存在着这三座神山：蓬莱、方丈、瀛洲。
三座神山之山，一定住着那样一群自由自在的人。
这些人住的是金碧辉煌——用真金白银建房子，吃的是能长生不老的灵药，所以能与云气共存亡。
我要能吃到这种药那该多好啊。
他们一定这样想。
于是，求仙的船队不止一次地冲向虚无缥渺。
结果确实是虚无缥渺的，想实现长生不老的齐威王、齐宣王和燕昭王，以及其他一些名不见经传的王，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入土为安的，照样得入土为安。
因为他们总是无数次地得到这样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
“三神山是望到了，好像云彩一般的灿烂，但是船到了那边，这些神山就沉到水底去了，海风也把我们吹回来了。”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当然，从实际情况来看，了之的是诸侯王想长生不老的梦魇，不了的却是鼓吹仙道的修仙道者，那极其诡异的心思。
从上面那个所谓的“答案”，我们大体可以猜测到，这些人真本事一定是没有的，一样也没有。心计倒是如云遮雾绕一样，变幻莫测，层出不穷。
瞧他们的语气，分明给自己留足了退路。就是说，如果王侯一旦问责起来，他们完全可以这样推脱：神山之所以藏起来，是你们福德不够，怪不得我们不努力。
此语一出，不管是谁，估计都得吃哑巴亏，还能说什么呢?
这就是鬼精啊。
事情到此还没完，鼓吹仙人学说的这些人，也真是煞费苦心，智虑周全。不仅给自己留足了后路，且还“泽披后世”，给徒子徒孙留足了饭碗。
我们在前面说过，修仙道者起劲哄抬出来的仙人，他们吃的是什么呢?
长生不老药。
这里有个关键词——药。
换言之，既然是药，就得由手握密笈的特殊群体来配得，或者炼得，不是单单吃长在天山上的灵芝，或《西游记》里的长生果，就可以做到的。
饭碗就这样炼成了，同时也炼就了这样一个群体——
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