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张良的超越(1)
公元前218年(秦始皇二十九年),也即秦始皇第二次出巡的一年之后,他又踏上了东行之旅。秦始皇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如此密集地巡视远东地区,这说明在他的心灵深处,到底不放心那个地带。
然而,秦始皇哪曾想得到,在他的那个世界,不放心的事远比想象中得还要多,而且似乎是无处不在。此刻,就有一件足以扰乱他心田的事,正在半路上侯着他。
当地平线上的皇家车队,它的威武与喧赫,不再有任何秘密可言的时候,此时,有一个人一定先于皇家车队而出现在施道上,他的目光在道路两旁游移不定。
此人想干嘛,采风还是写生?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问题是,此人分明无意于风过竹林,却十分着意于地理构造。正如当年的豫让在寻找一座可以隐身的桥一样,此人也在苦心寻找可以让他一举震惊天下的“桥”,在秦始皇东巡的必经之路上。
这个“桥”可是一座山包,也可以是一丛芦苇,只要方便他实施那激动人心的一跃即可。
挑明了说吧,是的,这个人想图谋不轨。
这个随时可以震惊天下的人,就是张良。
当张良沿着秦始皇必经的东西主干道,来到一处地界时,他的眼睛不觉一亮。张良知道,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实现梦想的舞台。
只见此地北临黄河,南近官渡河,沙丘连绵起伏,一望无际。沙丘上荆棘丛生,野草没人。沙丘低洼处,沼泽、水洼连成一片。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和没人的芦苇丛,极易于隐避。一旦袭击得手,这两者也是掩护逃跑的必要的天然条件,而后北向过黄河,或南向过官渡河,皆足以无影无踪。
这分明就是理想的伏击地点。
它的名字叫博浪沙(秦时属阳武县,今河南原阳县)。
一场“经心”(指张良经心策划)但未必动魄(秦始皇可是被吓大的)的刺杀事件,即将发生。
事实上,它真地发生了。
张良没有失算,皇家车队如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张良大为失望。
那位不知名的勇士,力气极大,水准却极差,那个饱含着张良无限的光荣与梦想的铁球,在空中很漂亮地划出一条弧线之后,却直奔副车而不是秦始皇的座驾而去。
秦始皇毫发未损。
瞬间的沉寂与惊愕,紧接着出现的叫喊声,脚步声,马蹄声,以及铁制兵器短暂的撞击声,构成了这样一个恐怖气氛:
武装侍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锁了这一地区,并且展开地毯式搜索。
所幸,凭借博浪沙优越的地理条件,张良及那位不知名的刺客成功逃脱了。
对于这起刺杀事件,秦始皇的震惊是可以想见的,他的愤怒也是可以想见的。而他震惊与愤怒的程度,完成可以从下面这个举动上体现出来。
秦始皇下令:天下大索十日。
随着帝国警宪系统的紧急出动,我的疑问也要挡不住地升起来:这大索天下是如何个索法?难不成也要像鬼子捉拿李向阳那样,把辽阔的帝国当作一个封闭的小城池,揣门破窗,挨家挨户地搜查?
假设这个前提成立,张良和他的刺客早已人间蒸发,不知名不知姓的,又如何查去?总不可能见人就抓吧?
这分明是苍蝇的作为嘛。
秦始皇不可能是一只苍蝇,这不用解释。
实际上,在这里起作用的,是帝国的邮传系统。
前文已述,帝国在建设庞大的驰道系统的同时,它的配套设施——邮传系统也随之推向全国。邮传系统的功能之一,便是为往来的公务人员提供食舍的服务。与此相伴而生的是,私人服务业也得到相应程度的发展。
值得注意的是,不管是公办的“传舍”还是私营的“逆旅”,它都有一个必要的前提条件,即投宿者必须出具有效的证件以证明其身份,否则不予住宿,这就如现如今的住宾馆必得出示身份证一样。
这个制度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商鞅时代。商鞅曾作出这样一个钢铁般的规定:客舍无故收留无官府凭证的旅客住宿者,一经发现,店主将面临严厉的处罚。
想当年,先荣光而后落魄的商鞅,也正是由于自个的这个无情规定,作法自毙,最终被逼得走投无路,流落街头。
这就是说,当张良沿着东西主干道,努力寻找伏击点的时候,他必须沿途找地方落脚,填饱肚皮是一,养精蓄锐是二,以便有足够的体力发动袭击,有足够的体力撒丫子开路。
如此一来,张良势必在沿途留下他的蛛丝马迹——住宿登记。而帝国的警宪系统恰是通过这些蛛丝马迹,排查并最终锁定张良这个人,而后严密的户籍管理体系,又将张良的底细全盘抖了出来。
于是,捉拿张良的通缉令,即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帝国的大街小巷,气氛最紧张的就是刺杀事件发生后的那十天时间。
我认为,这才是大索天下的最准确的意思。
只有这样,张良接下来的举动才显得合情合理。
史书说:(张)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
如果帝国政府无由知晓张良的真名实姓,那起恐怖袭击事件亦如空气一样了无痕迹,那么,张良因何要隐姓埋名?
这恰也成为上述推论的最有力佐证。
就这样,老家是断断回不去了,张良只好跑到现今江苏邳州市古邳乡一带,过起了隐姓埋名的氓流生活。
这回,他选择了王绾担心的另一个敏感地带——吴楚故地。
所谓无巧不成书,还真是这样。
在下邳,张良的生活无疑是落魄的,然而谁能想到,就是在这里,张良完成了他人生中奇迹般的超越。
附1:博浪沙图
附2:张良刺秦旧址(此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