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王者之心(4)
秦始皇在历史上褒贬不一,主要纠结于“暴君”这个形象上。
果真如此吗?
前文已述,嬴政痛恨老母不守妇道,将她囚禁。嬴政料到肯定会有人出面打圆场,遂下了一道命令:
“胆敢在我面前提及‘皇太后’三个字的,杀无赦。”
结果是,宫门外血淋淋地堆满了二十七具尸体。
第二十八个不怕死的人就是茅焦,嬴政盛阵以待,准备将茅焦给煮了。然而事实是,茅焦的一句话,让怒气如沸水一样蒸腾的嬴政立刻没了脾气。
茅焦说:“车裂假父,扑杀二弟,囚禁生母,屠杀忠良,即令是历史上的桀纣,也不至于这么残暴。这事一旦传遍天下,谁还肯为秦国效力?”
齐人茅焦的话极具穿透力,正如战将白起的兵锋极具杀伤力一样。前提当然是,茅焦拿准了嬴政是一个自我控制力极强的人,在天下意识与爱恨情仇之间,他嬴政知道孰轻孰重,孰主孰次。
果不其然,嬴政亲自驾车,将母亲从雍城迎回咸阳。
嬴政迎回了一个帝国。
史上,皇帝的身边向来不缺善说笑话的艺人,比如汉武帝身边的东方朔,想来这可能是皇帝减压的一种方式。
秦朝的优旃,就是其中的一个。
优旃,侏儒(在这里是一个中性词,不过是指他个矮),此人最大的特点不是善说俏皮话,而是有本事将正经事说得跟俏皮话一样,让人易于接受,不全是无用的嬉皮笑脸。
一次,秦始皇准备大规模扩建皇家苑囿,东起军事要塞--函谷关,西至陈仓县(陕西宝鸡市东),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放养飞禽走兽,供他养目。
优旃听到这事,就对秦始皇说:“真是好主意!陛下何不多放养些麋鹿,这样一来,一旦有敌寇从东方打过来,我们只要动用麋鹿的长角,即可克敌制胜。”
优旃这是活用春秋时期卫懿公好鹤亡国的典故。
秦始皇是个有天下意识的人,安肯做这亡国之事,遂打消了这个不祥的想法。
善于倾听不同的意见,并且有本事从听不同的意见中发现真相,坚持真理,包括勇于纠正自身的错误,这向来是每个成功者的黄金法则。
由此,我认为,秦始皇应是这样一个人:思维明敏,毅志坚定,行事果敢,手段强硬。
强硬得近乎残酷。
历史告诉我们,正是坚定、果敢与强硬等等这些优秀品质,外加雷历风行的作风,才确保了历史上任何一个伟大的改革家,并不顺利地推进他的伟大的改革事业,却往往能取得顺利的结果。
因为我们不得不相信:在任何国家中企图推行一种新制度新秩序,那是最难于着手的,最险于进行的,也是最少成功把握的。因为一切从旧秩序中获得利益的人们都做了这个改革家的敌人,而一切有希望从新制度中得到好处的人,却都只是些不甚热心的保卫者。
因此,每当机会来到,可以向一个改革家攻击之时,这些反对者们总是以偏激的热情向他进攻。处在这二者之间,改革家向来是要冒大险的。
商鞅就冒了大险,死在了这上面。
虽然秦始皇因他的强势,没有死在这上面,但却得到了永久的骂名。
由此来看,想成为一个改革者,他必得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他要面对的不是地雷阵,就是万丈深渊。
即使是实践业已证明,这些改革是成功的,但他终究逃不脱这个命运。
回看历史,六国的那些君主们,并非个个蠢到家,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都意识到老一套的制度是不行的,是无法适应形势之发展的。可是令人失望的是,顺应潮流的新制度,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有勇有识地坚决到底。
这个任务,自然责无旁贷地落在了秦始皇的头上。
对于一个历史人物来说,再没有比创建一个事实证明是行之有效的新制度,能给他带来更大的荣誉了。
在未来漫长的二千多年时间里,尽管帝国的内部装修因时因势,有不同的花样。但不得不承认,间架结构依然还是秦始皇遗下的那个间架结构,大梁还是那个大梁,承重墙还是那个承重墙。
没有一个人胆敢冒大厦倾覆之危险,而去动大梁或者承重墙,至少到公元1911年为止是这样。
基于此而言,我认为,我们应当试着去体认秦始皇的伟大心灵,而不当如苍蝇叮住有缝的蛋一样,叮住那些强势人物不可避免地都会犯的错误,无休止地对秦始皇进行轰炸。
这样做是不公平的,也不是公正的历史态度。
因为我们必须相信:狮子,从来不尾随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