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战争:文化(1)
时间到了公元前213年(秦始皇三十四年),在忙完伟大的开疆拓土工作之后,秦始皇终于有时间也有精力将视线内移,继续打点内政。
在这一年,秦始皇做了二件事。从后来的事实来看,这二件事情之后续影响都不同凡响,尤其是后者,乃至不同凡响到直接与伟大的秦帝国之命运挂上关系。
关于秦始皇发心来做这二件事,并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的结果,却是如伟大的开疆拓土运动一样,是帝国政策的有效延续。
帝国在推进政策时表现出来的这种惯性,就如骡子推磨,聪明的主人会在骡子面前吊一把青草,骡子总想吃到那把青草,于是不断地一圈又一圈地走着。
也就是说,它是有着极强的主观吸引力的,并不如车速的本身,只是一种被动。
用一句术语来说,这种政策惯性就叫“路线依赖”。
所谓“路线依赖”是指,一旦人们做了某种选择,就好比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惯性的力量会使这一选择不断自我强化,并让你不能轻易走出去。
一直以来,秦始皇给我们的印象总是清醒的、理智的、且是充满智慧的。就是这样一个心眼比米粒还多的人物,要想让他迷失在自我的世界之中不能自拔,谈何形容。一定是有一种比青草还要强大的力量,借以形成天道无边的磁场,如一束光一样将他罩在里面,享受光明的同时又无处逃身,才有可能做到。
事实上,这种力量的确存在,它就是我们在前面无数次提到过的法家思想。
自从商鞅来到秦国以来,秦国的面貌基本上没人再认得出来,因为这世道变得实在是太快了。法家制度的确立让秦人找到了飞扬的旗帜,耕战政策把民众的热情点燃了起来,而打压腐朽的贵族势力、向卓越的平民高知开放仕途,又给政府带来高效而清鲜的政治空气。
毛泽东曾说过一句话,中国革命若要取得成功,必有要有三大法宝。这三大法宝是:思想路线,组织路线和群众路线。
细心的诸君一定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这三大法宝与秦人所以致胜的三大政策确实有着惊人的巧合之处。或者可以这样说,精通中国历史的毛泽东,匠心独运,慧眼独具,发现并总结了这三大政策的无限能量,并且这三大政策最终拧成一股绳的力量。
无论秦人在军事上玩过多少次的二线作战、钳形攻势,但每一次出击,秦人正是在这种“绳”力的牵引下,注定都是一记合力的重拳。
也无论六国如何处心积虑地跨国联营搞合纵,如何联兵西向玩强大,局面最终都如一不小心丢在地上的豆腐一样,注定是无法收拾的。因为他们坚守的虽也是高地,但那是过时的高地——没落的贵族气息,因此永远成不了时代的高峰。
到头来,秦人是见招拆招,招招制敌,而六国则是招招见制,一溃千里。
事实证明,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可行的道路,光明的道路,通向胜利的道路。
这就是秦始皇一意要继承的道路。
业已经证明的光辉的道路,促使秦始皇不能不做出这样的选择,而无比光明的前景,又吸引着他继续在这条道路上奋勇前行,如水之就下。
我的意思是,法家思想才是引领秦始皇不断前行的实质性推动力量,他是接受了法家思想的熏陶,并以之为根基,才成就为一个强有力的人物的。
而他也正是通过自身的努力实现了法家思想的彻底胜利,成为那个几乎是不可收拾的乱局之终结者。
基于此而言,现在事实就很清楚了,并不是秦始皇造就了法家思想,而是强势的法家思想造就了秦始皇。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才能更深一层地了解发生在秦始皇身后的悲剧,不仅仅是属于他个人的,更是属于那一思想体系的。
也就是说,是属于文化层面的问题。
一个人如果个性太强,无疑不是好事,这会给自己的人生造成很多麻烦,包括隐井,因为树敌太多的缘故。
文化也一样,法家思想的冰冷面孔和刚强个性,它的不折中和一意孤行,即造就了进攻进攻再进攻的强悍的扩张性格,同时也给后来的帝国带来了蚂蚁一样多的敌人,促使中间势力或者持不同政见者,迅速转向对立面,成为政府的宿敌。
所谓宿敌,那是必要以刀剑才能解决的问题。
这就是我们下文将要谈到的,秦始皇在本年度实行的二大政策之第二个政策所带的恶果。
我称之为文化战争。
而正是这个恶果,如一双巨大的黑手,隐在幕后,继续推动并且扩大帝国在制度性建设时,有意回避却无意中遗下的致命黑洞--六国蠢蠢欲动的反叛势力。
最终在某个极偶然的外力作用下,这二股势力——六国旧仇恨与文化战争所产生的新分裂——不可避免地合流,形成一股势力强大的漩涡,无情地将帝国撕成碎片。
这无疑是个悲剧。
下面我们就以实例来论证这一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