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战争:文化(2)
公元前213年(秦始皇三十四年),秦始皇出重拳整肃了他的官僚系统,特别是执法系统。
那些平素里做惯公器私用、徇私枉法,导致大罪轻判,小罪重判的司法人员,成为这次整肃的重点。
这可以理解,因为我们知道,秦帝国是以法立国的国家,《秦律》对于秦帝国的意义,就如扶持农业对于秦帝国的意义一样。后者构成帝国的经济基础,是立国之本,前者则成为帝国的政治基础,是立国之魂。
对于秦帝国来说,这是他的两条脚,断不可偏废。
而帝国的执法官们,其执法水平如何,是否秉公办事,将直接成为帝国规划是否成功的风向标——民心向背。
因此,秦始皇这才拿出了他的看家性格,重拳清洗了他的执法系统,并且让那些“治狱吏不直者”付出惨重的代价:一律充军边疆。
一部分北上当搬运工,搬石头修长城去了。一部分南下五岭地区,镇守南疆。
秦始皇用实际行动体认了儒家的“刑罚不中,民无所措手足”的积极意义,尽管他满脑子法家主义。
似乎是这一政策的积极效应,以及南征北战的胜利完成,让秦始皇心情愉悦。
于是,他来了雅兴,置酒咸阳宫。
他要大摆宴席,他要大会群臣。
作为帝国的智库——博士七十人,也受邀侧身盛宴。
不曾想,一场更大的风暴竟由这小小的酒杯来酿成。
在幽雅的环境里,喝着美酒,听着雅乐,聊些生平极快意的事,不管是谁,遇着这样的情境,其心情自当如高天的白云,飘得很。
古人称这样的场合为“置酒”,同时为了烘托氛围,通常还会在“置酒”后面加上二个极高级的后缀——高会。
“置酒高会”是说,此情此景,谈形而上,比如白云与虚幻,包括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合适的。
不合时宜的是,谈泥土以及泥土之上的泥泞。
就是说,这样的场合,无需务实。
作为帝国智库的长官——仆射,那个叫周青臣的人,就迎合了这样的氛围,说了些很上场面的话。这些话当然让秦始皇很受用。
比如他说,“现在日月所照的地方没有不服皇帝的威灵的,又把诸侯国改成了郡县,从此可以免去战争的祸患,这是上古以来不曾有过的盛事。”
秦始皇听了果然大为高兴。
然而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不知趣且大胆的人,他分明是不满意这样的波平浪静,于是照狠地往酒池里砸石子。
这个人名叫淳于越,齐国人,官衔是博士。
所谓博士,现在是一个学位名称,但在古代,是一个官名。在秦始皇时代,博士相当于策略顾问——通古今。
前文已述,在建国初期,左丞相王绾鉴于形势的需要,提出部分恢复分封制的问题,但由于李斯的坚决反对,秦始皇没有采纳这个看来是正确的建议。
时间过了整整八年,淳于越之所以旧事重提,很可能是出于他对现实地进一步观察,由此得出来的结论让他很不放心。
换言之,基于他的判断,淳于越很可能认为秦始皇或者帝国智囊,对当前形势的估计有过于乐观之嫌疑,这才将八年前的旧议案重新翻了出来。
支持上述观点成立的论据是淳于越的态度,他以极罕见的、不计后果的粗暴姿态,在同样是粗暴的秦始皇面前发起飙来。
这分明是在挑战底限。
如果不是形势危急,如果不是出于忠诚于国家的角度考虑,淳于越岂肯押上身家性命的如此“胡闹”?
由此来看,淳于越应该算是一个道地的忠臣。
他猛烈地抨击了周青臣,无耻的当面拍马屁的行为。
他说:“商王和周王因为封建了子弟和功臣,所以才有千余年的天下。眼下,皇帝的子弟却是匹夫,一旦碰到了权臣篡国,试问有什么人可以帮助皇室的?做事不以古人为师法,决不能长久。周青臣当面谄谀,不是忠臣。”
博士就是高,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引经据典,深入浅出,比王绾有水平有深度多了。
对于淳于越提出的这个问题,秦始皇没有匆忙下结论,而是按惯例,交给臣下去讨论。
有一个人的反驳也很有深度很有水平,某种程度上讲是很有毁灭性。
这个引来毁灭性后果的人就是著名的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