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雁行河山
再现战国(1)
公元前209年八月,中国大地上疑似出现了三国鼎立的局面,它们分别是秦廷、张楚和赵国。
仅仅一个月之后,这个局面就被打破,诸侯国雨后春笋般相继破土而出,这就是战国的真实再生了。
导致这种悲惨景象的出现,其背后的实质性推动力量就是死而不僵的凛勋旧,也即我们在前面无数次提到过的反秦势力。
正是这只看不见的幕后黑手,其盘根错节的强大与无处不在,其对逝去荣光的无限依恋与对秦帝国的刻骨仇恨,最终将秦帝国撕成碎片。
这是一群只有过去而不见未来的人,因为在他们的眼里,中国的版图是否统一,统一是否有意义,以及百姓是否康乐安宁,是不重要的。对于这些旧世勋贵来说,最为重要的是,他们是否能梦回从前。
换言之,他们在依恋没有多少光景可言的夕阳。
这就是旧贵族势力与反秦知识分子之间,在政治立场上的严重差异。
同样作为帝国的对立面,前者只想回到分裂的过去,这样才能实现他们肤浅的目的——称王割据,各做地主。
而后者只是由于帝国错误的政策,堵死了他们的仕途,限制了他们视比命贵的自由心灵,这才奋起一搏,意图缔造一个更为合理的未来新世界,以实现各自的胸臆。
也就是说,尽管同是反秦势力,知识分子是接受这样一个基本价值的:统一必然是大势所趋,也是最好的未来新秩序。
在这一点上,他们与他们的前辈学人——先秦诸子达成了默契。
往后的事实会证明,正是这个重要之极的差异,决定了旧贵族势力必然成不了气侯,只能误入岐途。反之,成气候的必然是知识分子,因为他们的远见卓识决定并且主导了中国的未来走向。
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一问题,我们且来看陈馀的话。
前文已述,陈馀“好儒术”,明显是个学人出身。他是这样劝急于称王的陈胜的:
“遣人立六国后,自为树党,……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如此则帝业成矣。”
陈馀(包括张耳)是要陈胜作一统天下的“帝”,而不只是偏安一隅的“王”。
旧势力出身的张良,也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由此彻底实现了他人生中的华丽转身,这才有了他后来的成功。
基于此,我们就不难理解,笑到最后的为什么不是首难的陈胜,也不是看似血统高贵的旧贵族,竟然是出身帝国下级官僚的刘邦了。
因为说到底,统一终归是历史之大势。
而刘邦恰顺应了这一历史大势。
再现战国(2)
话说大将韩广奉赵王武臣之命,北向夺取故燕国的土地,此一路上势如破竹,自是毫无悬念,燕人以故坚请韩广为燕王。
韩广是个事母至孝的人,不愿就此断送老母亲的性命。因为此时,他的母亲在赵王武臣手中,就象武臣的家人在陈胜的手中一样。因此,坚决不许。
燕人分析说:“赵国西边有秦,南边有楚,这二大势力的牵制,使赵国腾不出足够的实力来对付我们,此其一。
其二,以楚国的强大,尚且不敢加害于武臣的家人,更何况武臣敢加害于你?”
韩广遂不再顾虑,断然称王。
事实果如燕人所料,几个月之后,赵王武臣就乖乖地派人恭送韩广的母亲至燕。
虽然如此,赵王武臣到底不甘心自己的失败——没有实现北向扩张土地的目的。
于是,不断派出小股部队侵扰燕国边境线,甚至于连武臣、张耳、陈馀这样的大人物,也要舞动干戈,亲自上阵,妄图通过蚕食获得一些额外的补偿。
问题是,这个世界上的事向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事实证明,赵国不仅蚀了本,且是蚀出大本——赵王武臣竟然被燕军俘虏了去。
作为报复,燕国要求赵国用土地换赵王。
这样的事情在战国时期发生过,而且是屡屡发生,成为一种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行为习惯。其中最为著名的一次是,秦昭襄王将愚蠢而可怜的楚怀王拿捏在手里,以此变着法对楚国进行一系列相当无耻的讹诈,直至把楚怀王捏死。
通常情况下,遇到这种不幸的事情,外交斡旋是必须的、也是最可行的手段。至于成效如何,水平高下,那就要看双方“修行”的层次了。
令人惊诧不已的是,在处理这起人质事件上,最终显山露水的,竟然不是张耳、陈馀,也不是燕王韩广,却是名不见经传的赵国某伙头军(厮养卒)。
在燕国屡杀赵国使者的严峻形势下,这位历害而不知名的伙头军,不只是单枪匹马,且是闲庭信步似地胜利完成了任务——将赵王武臣迎回本国。
历史上称为“厮养卒走燕归赵王”。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中国古人就好玩这一手,貌似平淡无奇,实则是装疯卖傻地深藏不露,所谓藏龙卧虎是也。
我终于见识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意如也。
伙头军先吊了一下燕将的胃口:“你们知道张耳、陈馀的意图吗?”
燕将不屑地说:“当然是想要回他们的国王。”
伙头军仰天大笑:“你们错了”。
面对燕将惊疑的目光,伙头军继续说:“张、陈二人巴不得你们立马杀掉赵王,他们好乘机瓜分赵国,各当国王。而后必然以燕王谋杀赵王为借口,加兵于燕,燕国亡不日矣。”
燕将由惊疑而惊惧,赶忙放了赵王。
以上是第四个诸侯国——燕国成立之初的大要情况。
紧接着,出现在中国版图上的是第五个诸侯国——齐国,和第六个诸侯国——魏国。
之前已述,陈胜派大将周市向东夺取魏国的土地。
不曾想,这个周市还挺能打战,三斧二板地就越出魏境,一直打到距齐国故都——临淄不远的狄县(山东高青东南)。
任务算是超额完成了,问题是,有一个人感到很不高兴,因为这明显是他理所当然的势力范围,岂容他人插足?
这个人就是田儋,狄县人,道地的齐国王族。
田儋有个堂弟叫田荣,田荣有个亲弟弟叫田横,这三田都是狠角色——皆豪,敢于玩命。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尽管田儋这一系势力强大,但似乎并不怎么欺压百姓,因此,很得人心(能得人)。
当周市兵临狄县城下时,田儋觉得,是骡是马,是该拉出来遛遛的时候了。于是,耍了一个心眼,假装绑缚家奴,赴县廷,请狄令杀之。
根据秦律规定,家奴虽是主人的私产,但即使是有故,也不得擅杀,只有地方官才有生杀予夺的权利。
就是说,绑缚家奴赴县廷,不过是田儋接近狄令的借口。
田儋遂杀了毫无防备的狄令。
这件事情就足以证明我之前的判断:反秦势力多以杀地方官作为起事的借口,并不是所有的帝国地方官都贪赃残暴一抹黑。
此后的项梁造反,亦使用了这一手段。
田儋也不客气,当众宣布自立为齐王。
于是,开城击退周市,因率兵东略定齐地。
齐国复活。
周市军即溃,只得退守魏地。
此时,魏人竞相劝进周市,欲拥戴他为魏王。但周市自有他的心思,打算立一个叫魏咎的人为魏王。
魏咎,魏国之后,故魏时封为宁陵君。秦灭魏,贬为庶人。陈胜起兵,不甘寂寞的魏咎往从之。
周市派出的使者五次往返,陈胜最终才答应放归魏咎。
魏国复活。
自此,战国时的六国,除了韩国之外,全部复国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