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里有个叫烂眼阿三的孤身老人,专门给死人净身穿衣。他拎了一桶热水进房,准备给黄大仙净身,当他剥去黄大仙的外衣,觉得好奇,皮肉怎么这么白嫩?胸前还穿着一件紧绷绷的内衣,扯下一看,差点惊叫起来。胸脯上怎会有两个和女人一样的奶子?虽不大却是肉鼓鼓的。烂眼阿三以为自己眼花了,还以为是什么护身的法宝,战战兢兢地伸手一摸,不错,是奶子。他紧张地扯下裤子一看,吓得面无人色,惊叫着朝外逃去。
坐在外屋喝茶的人,吓了一跳:“烂眼阿三,你别吓人啊!大惊小怪地做啥?莫非黄大仙又活转了?”
“变、变、变了!黄大仙变成女人啦!”
众人吃了一惊,忽地一下都跳了起来。天底下,哪有这种怪事?同在一个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明明是个男人,怎么会变成女人!
“你别想女人想昏了头,胡说八道!”
“谁骗你们,谁不得好死!”
众人见烂眼阿三发起毒咒,猛然想起黄大仙平时连大热天也齐整地穿着袍子,不露一点儿皮肉,再说谁也没有见他长过胡子,莫非是真的?
几个年长的族人,叫道:“废话少说,先进去瞧瞧再讲!”
众人进屋一看,个个瞠目结舌,呆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看面孔像是男人,可是看这光溜溜的身子,确确实实是个女人,虽已60来岁,皮肉白嫩。一般40来岁的女人,还不如他。
消息传出,一时成为奇闻。有人哀叹,有人诅咒。龙生也大吃一惊,猛然想起15年前,老竹匠领他去看卦,黄大仙逼着他脱裤子那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憎恶。
工作组在黄家祠堂门前的空地上,召开村民大会。李大姐传达了县里的精神,要求大伙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并说这水壁虎,大名叫扬子鳄,是一种稀有动物,根本不是什么神仙!应该好好保护,和龙荡一起交给龙生管理。
工作组的同志当众烧毁了黄大仙的迷信工具、鸦片烟具、淫具等物。当族人们看见那一大堆小布人,上面扎满锈迹斑斑的钢针,还写着某人的名字时。众人愤怒了,没想到黄大仙心肠如此苛毒。接着工作组将黄大仙骗来的财物,一一分给大家。
首饰堆里一副翡翠手镯,跳入龙生的眼帘,他呆住了。这是他给阿娥的订亲信物呀。那年,他挑了一担竹器上街卖了,见地摊上摆着一副手镯,虽是假货,但样子很好看。龙生花了两块大洋买下,亲手戴在阿娥那双白嫩的手腕上,阿娥很高兴。龙生记得阿娥被祭神那天早上,还戴着它,怎么会落到黄大仙手里?黄大仙也真够狠毒的!
工作组分给龙生10块大洋,他别的财物都没要,就要了这副手镯。他挤出人堆,躲到静处,抚摸着它,仿佛在抚摸阿娥那双小手,一阵眼热鼻酸。
龙生请了几个村邻,在老屋基地上,重新盖起三间茅屋。安顿好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荡里捕了些活鱼,跑到笤溪河边,吹响笛子。花虎听见熟悉的笛声,欣喜地带着小水壁虎钻出芦苇荡,吼叫朝龙生爬去。龙生高兴地将鲜鱼分给它们,瞧着水壁虎快活的样子,龙生也开心极了。龙生一看当年幸存下的水壁虎,只剩下一公三母了,不由得担忧起来。再不好好喂养,万一仅存的那条小公鳄一死,它们就会绝种,这十多年的心血,算是白花了。
龙生将水壁虎重新引进村子。花虎趴在荡边的高地上,死也不肯下水,它望着碧波荡漾的水面,仿佛又回到当年那个充满血腥的场面,冲着天空发出一阵悲愤的怒吼。龙生抚摸着它的背脊,温存地说:“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们了!安心住下吧,多生些儿女!”花虎乌亮的眼睛看着龙生,似乎信了主人的话,挪动沉重的身躯,带着小水壁虎凫下水去。
秋收过后,天也开始冷了,李大姐和工作组的同志要回城了。龙生替李大姐挑着行李,顺着河堤走出很远很远。一路上,两人说了许多话。李大姐嘱咐龙生说,这水壁虎是个宝,将来肯定会派大用场,一定要好好养着!龙生嗯嗯应着,不停地点头。临别时,李大姐脱下身上那件半新旧的军棉袄,披在龙生身上:“你一个人过日子挺苦的,这件棉袄就送给你吧,夜里起来看荡,也好挡挡寒气!”
龙生站在车道上,目送着李大姐一行人远去,抚摸着这件还留着李大姐体温的棉袄,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第三年夏天,早稻刚熟,一条母鳄产下一窝蛋。不久,十几条四脚蛇大小的稚鳄,吱吱叫着,破壳而出。龙生见有三条公鳄,心想这下不会断种了。小鳄出世没几天,母鳄用嘴叼着,将它们放到浅水滩,让它们学戏水,并用小鱼小虾喂它们。小鳄成活率很低,荡边的水老鼠、黄鼠狼和蛇,都是它们的天敌,常常趁母鳄不注意,偷蛋偷小鳄吃。龙生忙着田里的活,稍不留神,13条小鳄少了5条。龙生心疼了很久,将小鳄养在一只大木桶里。天冷了,又怕它们冻死,用炭火给它们取暖……
第六章笤溪藏情
日子过得真快,眨眼间,到了大跃进这年。水牛旧病复发,面黄肌瘦,浑身浮肿,连肚子也大了起来,服了许多草药也没用。山婶托人从城里请来一位老郎中。郎中先生诊过脉,说水牛这病叫肝硬化腹水,是血吸虫引起的。郎中开了张药方,说是秘方,专治这病,要山婶去弄一副活鳄肝做药引子,煎汤和药喝下去包吃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