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来我往,落子飞快,你快我比你更快,转眼之间,下到了第50手,郎枰竟无半刻停顿。这一来,武宫、田岛正夫暗暗心惊,老者则又惊又喜,想不到这人有这么好的开盘功夫。
连郎枰自己也没想到,棋下得竟然如此得心应手,对方的每一步棋竟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难道是对方的水平太低了?其实,围棋在中国已发展了数千年,各代高手层出不穷,而《黑白劫》是围棋第一奇书,集古人研究之大成,千变万化皆在其中,郎枰这七八年中心无旁骛地潜心研究,棋艺已在不知不觉中突飞猛进,只是他不自知而已。
战至中盘,武宫频频长考,他的盘面已呈颓势。
此时,郎枰眼中已无对手,全是黑白子,犹如在家中摆棋自弈。他的左手不知不觉地从兜中掏出两颗棋子把玩,这是他在家中自弈时的习惯动作。
田岛正夫也在凝神思索对策,他惊异于郎枰棋力的高强,暗忖若换了自己虽然不惧,可也无绝对的把握赢他,难道这一盘棋真要输给他?就在这时候,一种清脆悦耳、犹如玉石相撞的“嗒嗒”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响声是从郎枰的左手中发出的。田岛正夫一眼看到了那两枚黑亮晶莹的棋子。他的心忽然一阵狂跳,不动声色地靠近郎枰,偷眼细看,心中断定:这正是黑玉棋子!
这时候,武宫已经回天无力,推枰认输了。
郎枰将左手黑子收好,问道:“我可以把人带走了吗?”
田岛正夫心里想着那两枚棋子,笑容满面:“可以,当然可以。”
此时已近深夜,但八仙楼外人山人海,数千人提着灯笼等在那儿等待着这场棋赛的结果。听说郎枰获胜后,欢呼声排山倒海,众人心中郁积了几天的浊气终于可以一吐为快,“赢了,中国人终于赢了。”有人就喊了:“让鬼子给咱们鞠躬!”“对,让他鞠躬认输!”……
群情汹涌,喊声此起彼伏。
田岛正夫见局面难以收拾,可是要日本皇军向中国老百姓鞠躬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一挥手,身后的日本兵们立刻都举起了枪,子弹上膛,对准了外面的百姓。田岛正夫阴森森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令人不寒而栗。局势一触即发。
这时候,脸色灰白的武宫突然站起身来,先向田岛正夫鞠躬:“我有负老师栽培,对不起天皇。”然后,恭恭敬敬向着郎枰鞠了一躬:“阁下棋艺高超,我自愧不如。”说罢,他大步来到门口,面对众人,一指满脸血迹的老者,大声道:“我跟这个中国人一样,宁死也不受辱。”说罢,抽出战刀,在颈上横着一抹,“噗”,鲜血狂喷出数米。
面对这一惨状,全场鸦雀无声。
田岛正夫心中懊恼不已,今天的这种局面他可是万万没想到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变了数变,尽量保持着风度,大声对郎枰说:“我以大日本棋士的名义,正式向你挑战:三天后,就在这里,我要与你决一胜负。”
郎枰朗声道:“一定奉陪!”
日本人撤走后,登州百姓欢呼着冲进八仙楼,一拥而上,抬起了他们的英雄……
四
这天夜里,郎枰与老者促膝夜谈。
老者问郎枰:“郎公子棋艺不凡,敢问尊师是哪一位?”
郎枰道:“在下没有师父,棋艺是……是看着棋谱自己琢磨的。”
老者自然不信,又问:“在对局之时,我见你手中把玩两颗围棋子,能否借老夫一观?”
郎枰暗暗后悔,自己一时疏忽,竟将黑玉棋子暴露于人前,这可如何是好?他急忙掩饰道:“那是两枚玻璃棋子,没啥好看的。”
老者缓缓摇摇头,盯着郎枰的眼睛道:“不对,如果我没看错,这是天下第一棋的两颗黑子,请问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郎枰惊得跳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原来,这位老者姓段名正启,是当代围棋名宿,其父正是道光年间的围棋大国手段弈。段正启现居北平,偶尔听人谈起日本棋手在登州耀武扬威的消息,就不顾七十多岁的高龄,不远千里赶来打擂。因为段弈当年也曾得到道光皇帝赏赐的一枚黑玉棋子,后来把它传给了段正启,所以段正启在八仙楼一见郎枰手中的棋子,即断定是黑玉棋子。至于明妃当年从宫内携天下第一棋与扶桑棋手黑五郎私奔的事情,当时他尚未出世,也是后来听父亲说的。父亲对黑五郎的棋艺非常推崇,只是感叹他为情所迷,从此在世上销声匿迹,可惜了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棋艺。
现在段正启一见郎枰惊慌的表情,就猜到他跟明妃或黑五郎定有关联,赶紧说:“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没有人会追究。敢问你真是明妃之后?”
郎枰见老者态度真诚,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我是她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