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七也跟着一同来了,跟在大庆身后低声下气,好言相劝,那扈大庆气哼哼的并不理他。
周知县接了状子,却是扈大庆告扈七悔婚。扈七知道告他悔婚,却“噗哧”笑了,道:“大庆,你这官司赢不了,周知县他也断不了啊,你忘了,扈芸也是周知县的义女,按咱大清律,他理应回避,又如何替你断案呢?”
扈大庆一愣,恨恨道:“那我就告到州!告到府!”扈七一瞪眼,愤然道:“大庆,你何必苦苦逼我!我何尝不知俩孩子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就是你儿三郎病后,芸儿又何曾嫌弃过他?可是大庆,你也知道,我仅是芸儿的养父,这人算不如天算,你又知道她亲爹是谁?现在,他就在这大堂上坐着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这扈七一咬牙,一跺脚,才讲出一桩陈年往事。十四年前,扈七的老父到河北贩布,遇到了逃难至此的一对母女,那年轻母亲不久重病身亡,留下了两岁的孤女,就是现在的芸儿。扈七老父想到儿子扈七婚后多年无子,一时起了私心,把年轻母亲临终托付置于一旁,将这可怜的孩子带回了自己的家,让儿子扈七做了这孩子的父亲。第二年,又将那女子的骨殖运回安葬。此后,这幼女取名扈芸,在扈家长大成人。半年前,扈父临终,这才道出实情:其实,他知道芸儿的生父是周怀安,只是他没料到,这周怀安竟来到了乡宁做知县他让芸儿将周知县认作“义父”,跟他学写字,学念书,也好让这父女能日日相见
说到此处,扈七双膝跪下,对周知县道:“知道实情后,这半年来,我也千般煎熬,芸儿是我家的福星啊,自她来到我扈家,才添了她弟弟,这孩子刚降生,又是你第一个送了贺礼来老父那时号啕大哭这以后我才明白,老父一直愧对你啊!可他拉不下老脸,也舍不得芸儿,直到临终,才敢吐露实情你骑的那头驴子,千里迢迢,它驮过你亡妻的骨殖,老父才执意送给你;你亡妻也一直埋在咱这乡宁县,芸儿也年年祭扫如今,这些都还给你”
周知县此时已如泥塑木雕。扈芸这时也在堂下,哭着跑上堂来拖起扈七,又与周知县泪眼相对。
扈七又对扈大庆道:“大庆,你现在也明白了吧,我能让这周知县的女儿,来伺候咱家孩子一辈子吗?”扈大庆也抹把泪,敲敲头道:“七哥,你这棍子打得好!是我这猪头该打!”
扈大庆的儿子三郎,一直牵着他的衣襟跟在身后,手里捏了一张纸片,直嘟囔“告状、告状”。扈大庆拉过儿子,道:“儿呀,走吧,不能再告了,再告咱就是伤天害理啦!”
三郎的纸片轻轻飘落在地,真人看时,上面正有几行字——郎在东来妾在西,少小两个不相离。自从接了媒红订,朝朝相遇把头低。低头莫碰豆花架,一碰露水湿郎衣。
真人捡起纸片,让周知县过目,周知县惊道:“这却是芸儿的笔迹!”
扈芸上前看了,含泪点头。
这边又问起扈大庆,儿子何时染病。大庆想想,正是十多年前,周知县上任半年前的事,那时儿子开始嗜睡,后来情形也越来越差,又吃药、又叫魂,百般医治却不见效。扈芸也道出了其时情形:从小,这三郎当她最亲,有一口好吃的,先给她;谁欺负她,也是他挺身而出。这年春天,扈芸随三郎出外玩耍,几个小泼孩往她身上扔炮仗,三郎忙跑过来帮她捂起耳朵、护起她来,那些炮仗却接二连三在三郎身上炸响了现在,这三郎手里的纸片,正是芸儿一个月前所写,去看他时悄悄塞在他衣兜里。
张真人与周知县对视一眼,频频点头。扈芸写的这几句,正是人偶念念不忘的那几句,所谓心有灵犀。而扈芸回忆的事发地点,正是张真人与周知县的初遇之地,十年前的那些日子,也正是这三郎的惊魂在此处飘荡等待之时。
周知县这边问明了情由,扈大庆也明白儿子有救了,欢天喜地,连忙跪请真人为儿子医治。真人要了五谷、清水、并一丈红布,抬头看天,艳阳高照,正是还魂的最好时机,便领三郎去了后堂。
且说这三郎的离魂十年飘零,一朝还乡,却只在眨眼之间。不多时,真人便领了三郎出来,已是清清爽爽,好一个清秀少年。那少年与扈芸对视一眼,忽觉似曾相识,那眼神却再挪不开了他皱了眉头,冥思苦想,忽而含泪微笑
正在众人欢喜之时,忽听外面鞭炮阵阵,锣鼓喧天,原来大家都已知道了周知县父女相认的事,轰动了半城百姓,这便敲锣打鼓,纷纷涌来给周知县贺喜。
周知县望着眼前越聚越多的众乡亲,连连抱拳拱手,热泪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