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萨出发,沿着堆龙河往西走,不要一天的功夫,就看到两座高高的黑石山,夹着一大片绿森森的树木。从绿森森的树木里,伸出一座很老的藏式高楼。这就是堆龙朗泽谿卡。(朗泽谿卡:在拉萨西北约三十公里处,现为堆龙德庆县嘎冲公社。)
传说好几百年以前,谿卡里有个叫做勒桑洛珠的少年。他很早就死了阿爸,跟在阿妈的腰带后边悄悄地长呀长呀,谁也不留意这么个小家伙,他就象路边的一株那扎草。(那扎草:普通的野草。)
忽然有一天,乡亲们都说他长大了。长得象谿卡的柱子一样高大了,长得象哈梦花一样漂亮了,长成一个要讨老婆的男子汉了。远远近近的小伙子,多得象河滩上的石头,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有的有他的相貌,又没有他那样的身材;有的有他的身材,又没有他那样的品德。
这下子,勒桑洛珠家热闹起来了。太阳升起的时候,媒人一个接着一个上门,说的话比唱歌还好听;月亮升起的时候,姑娘一个接着一个来求爱,唱的歌比蜜糖还甜美。不过,勒桑洛珠的心,就象冰封雪盖的海子,掀不起一点点浪花。阿妈就这么一个命根根,时时刻刻为他的婚事操心。勒桑洛珠反而这样劝说自己的妈妈:
树上甜美的桃子,
熟透自然落下地;
果实还没成熟时,
石头砸来砸去有何益?
有一次,妈妈对勒桑洛珠说:“儿呀,你阿爸临死的时候,对神佛许了三桩愿。一桩是给大昭寺的释迦牟尼刷金身;二桩是给大昭寺的白拉姆女神(白拉姆:吉祥天母。)献玉片;三桩是给三大寺(三大寺:指甘丹、哲蚌、色拉三座黄教寺庙)的喇嘛施香茶。如今你长大了,应该去完成这件功德了。”
“妈妈放心,我照办就是了!”勒桑洛珠听从母亲的吩咐,第二天,天还没有放亮,就从马棚里牵出心爱的雪白马,从骡棚里牵出青色的好走骡。走骡背上,左边驮着茶叶,右边驮着酥油,中间驮着金粉和玉片,早早地起程去拉萨。
小伙子一边赶路,一边左看右看。夏天的堆龙河谷,比唐嘎(唐嘎:在缎子或棉布上画出的佛象画轴。)佛画里的天堂还美丽。流水在脚下欢笑,雪峰在两边迎送。绿油油的青稞地里,蝴蝶在飞,云雀在叫,锄草的男男女女唱起劳动歌,歌声把小伙子连人带马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不到半天功夫,勒桑洛珠到了江堆地方。忽然,从青稞地里走出一个姑娘,拦住他的马头,把一束鲜嫩鲜嫩的麦苗,献在他的面前。口里还用好听的调子这样唱:
骑马的客人呵,
请你停一停!
请把这一束麦苗,
带到神地拉萨城。
这是虫儿从未咬过的,
这是冰雹从未打过的,
这是镰刀从未碰过的,
凝结着锄草人的心意。
请给左边一百个姑娘,
赏赐一点点茶叶;
请给右边一百个青年,
赏赐一点点酒钱。
勒桑洛珠伸手去接麦苗,一下子惊呆了。好象一段木头,竖在马背上。他从妈妈肚子里生下地,还没有见过这样温柔可爱的姑娘。小伙子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痴呆,麦苗也忘了接,歌儿也忘了对,茶叶酒钱也忘了给,马鞭子掉在地上,他也忘了拣。
姑娘替他拣起马鞭,小伙子看见姑娘右边衣襟上,别着一面订情的小铜镜。他的脑子还没有来得及想,手儿就伸出去把铜镜摘下来;他的脚还没有来得及踢,雪白马就象长上了翅膀,飞出了好几十丈远。
原来江堆地方,有一个古老的风俗,叫做“尤朗”(龙朗:尤,藏语意为除草;朗,意为请求赏赐,即在锄草时请求赏赐之意)每年中耕锄草的时节,干活的人推举一位姑娘,给路过的客商献上一把麦苗,表示祝福;客商就要回赠一点茶叶或钱物,进行慰劳。今天向勒桑洛珠讨“尤朗”的,是个差巴的女儿,名叫江堆次仁吉姆。
次仁吉姆“尤朗”没要到,连命根镜也丢了。心里十分难受,一边哭,一边回到干活的地方。左边一百个姑娘,有的在讲她的怪话;右边一百个青年,有的在吐她的口水。次仁吉姆赶快取下手腕上的珊瑚念珠,一颗一颗地分给他们,求他们象庙里的菩萨一样闭住嘴,千万千万不要告诉自己的阿爸阿妈。
一百零八颗念珠分完了,就是漏了一个扁嘴巴的老尼姑。她借口撒尿,左摇右拐地拐到次仁吉姆家里,呱呱呱呱乱说一大堆,就象个刚刚下了蛋的老母鸡。
阿爸听了,气得肚里冒火;阿妈听了,气得口中出烟。铜镜是女孩子的护身法宝,小时候用它驱鬼,长大了用它订情。从来就是人不离镜,镜不离人。不要脸的女儿,今天把它给了过路的男子,这还了得!
晚上,次仁吉姆收工回来,衣襟上就是没有铜镜,阿妈阿爸就这样盘问起来:
要说眼珠子,
铜镜就是眼珠子;
要说命根子,
铜镜就是命根子。
不争气的次仁吉姆呀,
命根铜镜到底送给谁了?
不要说坏了。铜镜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