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无风,她在低矮的屋子里流着泪,床头是躺着的老伴,一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头,就那么直直地躺着一动不动,脸色灰暗。
夏,无风,她在低矮的屋子里流着泪,床头是躺着的老伴,一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头,就那么直直地躺着一动不动,脸色灰暗。
老伴死了,死得很突然,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前天还在地里锄了一晌午地,回家一碗面条没有吃完,眼一闭就躺倒了,去了。
老伴死了,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已结婚成家,有了六个孙子孙女。儿子儿媳长年在外打工,一年不回来一趟,特别是儿子们各家盖了楼房后,说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得拼命挣钱还,把孙子孙女往他们面前一扔,就再也没回来。
她从箱子里翻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颤巍巍地来到村头的小卖部里,央求老板给儿子们打电话。电话通了,他听到了儿子的声音,哭了。说儿啊,你快回来,你爸走了。大儿子听后一阵慌乱,声音呜咽着问了详细情况,最后有些无奈地说:妈,你找二弟三弟吧,爹在世的时候最疼他们,这里工期紧,我走不开啊。
她又给二儿子打电话,二儿子听后也一阵惊慌,悲伤地让她保重身体。一说起让他回来料理丧事,却问她,妈,你跟大哥、三弟联系了吗?得知大哥走不开,沉默一会儿,说:妈,他是老大,怎么能不回去,我这厂里真是纪律严,走不开啊。临了,嘱咐他照顾好孙子孙女。她再给三儿子打电话,三儿子得知大哥二哥不回去,气得骂起来。说:妈,我这真的走不开,你想办法让老大老二回家料理后事,话没有说完就挂了。
她心疼儿子,知道他们在外边忙,挣钱不容易,所以老伴在时,她从没有打过电话,可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她又给三个儿子打电话,这回,三个人像是商量好的似的,都关了手机。
这个夏天真热,太阳把风都蒸发掉了,让她闷喘不过气来。
她坐在老伴的尸体旁,只知道哭,哭一阵跟老伴絮叨一阵年轻时候拉扯孩子的事。
她说,老伴啊,你还记得吗。老大七岁出疹子,你背着他,我跟在后面。我们跑了十多里才到了乡卫生院,医生说如果晚来半个小时,老大就没有救了。
还有老二,从树上摔下来,腿断了,你和我用板车拉着他四处看病,你走着走着累得摔倒了,磕得满头血,就那都死死抓着车把,害怕再把儿子磕了。
小儿子你最疼他,要什么买什么。唉,现在我们老了,儿子大了,他们都忙,你说,你怎么就突然去了呢。
当她再次沉浸在回忆中时,六个孙子孙女挎着书包一起来了。
“奶奶,我饿。”小孙子不懂事,眼巴巴地看着奶奶说。
“奶奶,我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啊?”大孙子正上六年级,比小孙子懂事得多,见奶奶伤心,走过去轻轻地问。
“他们都忙,说都忙,都不回来了,这……这可咋办啊。”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大孙子说,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奶奶,你别哭,别哭。”孙子孙女们见状,都围在她身旁,也哭起来。
想不到的是,第三天,儿子儿媳们都急匆匆赶了回来。
很快办完了丧事。有关三个儿子赶回的原因一直没有解开,有的说是三个儿子的老板知道情况后给他们特批的假期,有的说是三个儿子接到了各自儿子女儿的电话,说奶奶因悲伤过度也去世了,自己都饿了好几天了。
对于后一种说法,是邻居张大爷传出来的,那夜他听到了她的大儿子教训孙子,说他谎报军情,咒自己的奶奶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