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是我多年的朋友,我们或者喝酒、或者下棋、或者练武,以前天天保持联系,自从两年多以前他老婆被医院治疗成植物人以后,联系就不那么紧密了,他又要打官司,又要照顾老婆,尤其是官司未果以后更是心情郁闷极了,时常喝闷酒。因为他有心脏病,在老婆住院期间他自己也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医生就禁止他喝酒,但他因为心情的缘故还是时常喝闷酒,结果几天前死于心肌梗死。
老李整个死亡的过程我一直在场,他死之前有三天滴酒未尝,他感到浑身乏力,茶饭不思,我曾劝他,到医院里去检查一下,他没好气地说:“你打算把我也整成植物人?我死了把老婆交给他们医院,我也不跟他们打官司了,我看谁狠?”其实老李已经是对医院、对社会彻底失望了,他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是那种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人。他死之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跟我打了一个手机只说了三个字:“不行了!”我紧接着不断呼喊:“老李,老李!”就已经没有了回音,我赶到他家立即拨打了120急救中心,医生抢救了半小时才放弃的。料理完老李的丧事,休息了一天出去散步,就不断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断断续续能听到说:“就是他......”
我预感到准没好事,如果是好事不用遮遮掩掩,我在这地方教书三十多年,教过的学生两代人还拐弯,可能有我不认识的人,不认识我的人极少,他们至少知道我姓田,果然有一个老年妇女一拐一拐地走过来叫道:“田老师,你等一下!人家老婆躺在医院里植物人要人照顾你不知道?”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只得认真回答:“知道呀。”
老太太一股无名火起大声吼道:“那你为什么还用酒把老李灌死?亏你还是个老师一点不明事理!”我知道跟这样义正词严的人解释只能遭来更多的攻击,赶紧逃也似离开了。心想:“不白之冤呐!”
没走几步,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大爷拦住了我的去路,他用拐杖在地上不断的捣鼓:“小田,你教过我的小儿子,也教过我的大孙子,我对你的印象一直就不好,不是说我孙子考上了北大,老师就一定好。”
这种论调我还真是第一回听说,我耐住性子说:“赵师傅,您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我问你,前几年你下象棋下死过人没有?”赵老爷子气势汹汹的问。
我一想,疯老太婆的丈夫陈参谋可不就是跟我下棋时心肌梗死而去世的吗?“是有这档子事儿。”
“你就该吃一堑长一智,你怎么又喝酒把人喝死了?都像你这样的老师,我们这里的人还活得下去吗?”赵老爷子语重心长的说。
我知道我纵有百口也莫辩了。几年前我们学校有一个任老师当高中毕业班的班主任,直到学期末学杂费都收不上了,我就催他去收,谁知这个学生家庭特殊。
该生父母离异,母亲原先在一家纺织厂工作,后来这家工厂倒闭了,该生的母亲那时还年轻就到一家餐馆帮客人点菜,一个女人要想帮陌生的男人点菜首先就得让人接受,不然哪个冤大头肯白花钱请你吃喝还让你点菜?这种女人通常是与男人搂搂抱抱,还喝交杯酒。几乎每一个男人都希望有这样的艳遇,可同样每一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老婆从事这种职业,夫妻离婚以后,女儿跟着妈妈,读高中开销大,该生的妈妈可能又向前跨进了一步。
任老师去收费大费周折,大约去了个把小时,收回来还是一元、五元、十块、二十块的小钱,满肚子牢骚,“总共两百块去了一小时才收到185块,这班主任我不当了,也懒得数这零钱。”
我对任老师说:“零钱给我,差的钱我贴补,她们的情况就是如此有什么办法?”任老师这才平心静气。
小的矛盾解决了,大的矛盾出来了。根据任老师到那个女生家的时间推断,周围的邻居认定任老师一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有的说,平时看他们老师一本正经的,原来也干这事儿。有的家长跑到学校要求更换老师。有的家长干脆就要求把学生转走。任老师的老婆也跟着起哄要离婚。把一个好好的任老师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任老师在学生高考前夕不得不辞职后来到南方打工去了,走的时候对我说:“你们领导只要老师工作,不管老师死活,我说不当班主任,你偏让我当,现在出事了你们就不管了,我只有一条路——辞职。”其实真不是我们校领导不管,像这种事你从哪里管起呢?
我想起文革期间出现过不少冤假错案,中国古人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是有意为之,刘邦的老婆为了消除异姓王说“彭越谋反”然后把他剁成肉酱,分给诸侯们吃,彭越知道他是被刘邦的老婆冤死的;贾雨村也干过这样的事儿,张华虽然冤死了,但他至少知道冤枉他的人是贾雨村,王熙凤。你有冤虽无处伸,但你至少是明白谁让你蒙受了不白之冤,你可以“做鬼也不放过他”。
像我这样凭白无故就成了“罪人”,我做鬼都没有可以用冤魂缠绕的对象,真是有冤无处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