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姚局长当官当得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姚局长的确是个老好好,在单位几十年从没搅和过人事纠纷,更不会背后谈论任何人是非。见了保安或看大门的都是点头、微笑、握手。见了年长的或比自己官大的更是点头哈腰一脸笑。
好多人觉得没必要,好歹也是个副局。用得上战战兢兢见谁都象申公豹似的一脸假笑吗?但表面上从没人提醒。老姚依然微笑,暗笑笑他的人鼠目寸光,偷笑自己前途光明。
知道老姚根底的人,都知道老姚其实没什么本事。能一步步当上个副局长,全凭过去的恩德。话还得从文革说起。那时的老姚还是个小姚,刚从部队回来。在单位只是一无名小卒。穷凶极恶的文革发动起来时,县县楸走资派。大小领导一律批斗。大字报糊上街头时,不测之祸降在单位的文书身上。文书无官无职却说成是自绝于人民的大毒草,是走资派的半夜尿壶,天天捆绑了游街批斗。
后又开始武斗,一派打另一派都为证明自己最革命。搞得枪声四起,路断人稀,文书那一派也不知被赶到哪里去了。老婆孩子留在城里挨饿可怜却无人问津。当年还是小姚的老姚同志,就半夜三更带上自己在生产队当队长的父亲,用黄牛套上板车把文书的老婆孩子送回乡下。接着把那些走资派的家属能送的都送了。
“四人帮”被粉碎后,那些走资派纷纷重新任职。大毒草的案子也得以明白,并当上官。自然也不能忘记危难时刻显身手的小姚同志。于是小姚的道路在单位逐渐光明了。直把小姚熬成老姚也就熬到了副局长。
老姚文化不高,但教子有方。他要求子女为人做事谦恭有礼,不可张狂拘傲。老姚有一子一女,都没让老姚失望。女儿读成出国博士,在国外高校任职。儿子姚大为就随了父亲的宏愿为人民服务。大学毕业后分在行政单位任科长。姚大为念念不忘父亲教诲。就是见谁都礼让三分,待人接物谦虚谨慎。生怕别人耻笑了父亲。
有年春节,恰好女儿回国探亲。老姚就觉得面子大了,携全家老小回乡下过年张扬张扬。车到村头要进村时,老姚对司机说:“停下车,我做后头”司机正纳闷。老姚说:“进村了都是熟人,让人家看了我说,看看姚家某某的儿子回来了,就当那么点的小官还坐在车里,跟真是那么回事似的!”姚大为刚要效仿父亲,却被父亲制止说:“你就做前面,没人认识你!”
后来村里人就都知道,老姚的儿子官比老姚的官当得还大了。过年回家老姚还是坐小姚的车回家的。老姚真福气,闺女上学上出了国……老姚听得心里比蜜甜!
在城里当官,避免不了亲戚熟人找上门来托办事。老姚把名声看得比命重,违法乱纪的事一律不接不问、但平常人情还是给的。老姚常感叹世俗无奈。应了人家办不好,就会带来烦人尴尬;拒绝了,有的人不顾根底不管你为难,就反怒成怨甚至以后不再上门。
本村有个攀上宗亲的侄子姚康进家来,母亲患喉癌,需要一笔手术费。三番五次来了都张不开口说借钱。第一次来时,老姚陪着他去医院,买了很多营养品并附上500元钱看了他母亲。回家后老姚吩咐老伴熬汤弄饭,自己一日三次去医院送饭。感动得姚康泪水涟涟,再也开不了口说借钱。小姚知道后也屡屡不断去医院探视病人,小恩小惠不断。老姚一家的恩德在村里美名传。
三个月后,老姚正在自己院里养花弄草。姚康进门就喊大爷。老姚一看大吃一惊差点没认出来。姚康衣冠不整,面黄肌瘦、邋里邋踏。说是母亲在医院去了,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啦。
老姚二话不说,拿了存折让老伴去银行取三百元。老伴磨蹭不愿出院门,老姚撵出去轻斥。老伴说:“你不是说是无底洞吗?”老姚说:“这不人都死了,就结了吗?你看他邋里邋踏的要饭子样,左邻右舍看了笑话咱还有这样亲戚!打发了走!”
老伴无奈地去了银行。老姚依然微笑着对姚康。然后打电话找儿子要车,姚大为说自己在基层视察工作不在城里。老姚知道儿子刚提了局长忙,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但还是一遍一遍打电话要车。打一遍火气大一遍。
老伴取钱回来,老姚就把钱塞给姚康说先去医院叫殡仪馆来拉尸火化。自己一会带车再送他们回家。姚康含泪匆匆地走。老伴训老姚多事,随便麻烦儿子。怎么就不能找辆出租车?
老姚说:“你知道个屁,我当了一辈子官是副局,可儿子他是正局。找辆出租车能看出是局长车进村?他就是再忙,也得给我派辆车来!不信,我这点面子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