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熟睡中的董霞突然感到脖子上冷冰冰的,不由一激灵醒来,睁眼一看,顿时呆住了!
一个黑瘦男子正站在床前,恶狠狠地盯着她。更可怕的是,一把自行打磨的尖刀抵在她的脖颈上,让她不敢大声呼救。男子冲门外招招手,门开了,又闯进两个穿着灰色衣服,留着贴头皮短发的男子。
董霞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是罪犯!是从二十里外的库勒楞监狱越狱脱逃的罪犯!
“大哥,这个地方安全吗?”一个矮胖的家伙边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边问控制住董霞的男子。
男子冷哼:“还用问吗?从昨天半夜开始,整座库勒楞城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矮胖的家伙一听,有些慌神:“那我们该怎么办?”‘填饱肚子,马上走人!”被称做大哥的男子毫不犹豫地将刀尖从董霞的脖子移到胸口上,恶声恶气地说,“起来,做饭去!你要敢耍花招,我送你归西天!”
董霞顺从地钻出被窝,连声答应:“行行,我给你们做饭,求你们放过我——”
“砰——”男子手一抖,尖刀扎在了桌上,“少废话!那要看老子心情好不好!”董霞赶紧填灶点火,蒸了满满一锅米饭。家里没别的菜,只有南瓜,于是又炖了一锅南瓜汤。忙着做饭的当儿,董霞听清了,这三人确是逃犯,领头的大哥叫赵二虎,矮胖的家伙叫狗子,剩下那个叫宋老三。看他们一个个目露凶光,说不定吃完饭就会杀人灭口,一定要想办法逃离!董霞搅动着南瓜汤,正惴惴地琢磨着,一个人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搂住了她的腰!是宋老三!满脸横肉的宋老三!宋老三红着眼,臭烘烘的嘴巴凑上,急不可耐地撕扯着董霞的衣服:“妹子,我快十年没闻到女人味了。今天遇上你,我可要好好地开把荤—。”
“松开,别碰我!”董霞惊叫着拼命挣扎,不慎踢翻了灶坑,忙乱中提起一根烧红的木柴按在了宋老三的手上。只听“吱啦”一声,宋老三“嗷嗷”痛叫着撒开了手。“臭婆娘,你敢烫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宋老三抓起案板上的菜刀就要砍。赵二虎快步赶来,拦住了他。
“大哥,我在里面都关了十年了——”宋老三涎着脸,讪笑。赵二虎眼睛一瞪:“这个女人你不能动!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沙暴口!”
沙暴口?狗子和宋老三一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在监狱里他们就听说过,沙暴口凶险无比,一旦进入沙暴口,十条命得丢九条!要逃离库勒楞,没有当地人带路,想走出去,几乎是做梦!赵二虎的意图很清楚,留着董霞做向导。
宋老三气咻咻地指着董霞说:“臭婆娘,这笔账我给你记着!等走出库勒楞,看我怎么收拾你!”赵二虎拽开宋老三,对董霞说:“赶紧盛饭,我们必须赶在日出前离开这儿!”董霞吓得身子直抖,往汤里放盐的时候手一哆嗦,倒多了。
汤成,饭又有些夹生,宋老三骂咧咧地吃下饭,扯着董霞就要走。董霞用力挣开,取来布口袋装了一只南瓜。赵二虎问:“你带它干什么?”董霞说:“送你们走出去后,我回来的路上吃。”
赵二虎冷冷一笑,心想:回来?想得倒美!我们几个可是重犯,要是放你回来,警察不就知道我们的行踪了吗?而此刻,狗子和宋老三已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手表,钞票,戒指……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塞进了衣兜。
一行人出发了。刚走出不到二里地,狗子无意中一回头,看到董霞的房子竟燃起了冲天大火!便捅了一下赵二虎道:“大哥,你看——。”
董霞也回头看去。一看之下,董霞突然像疯了一样撞向宋老三。宋老三躲闪不及,被撞倒在沙地里。董霞又扑到他身上,抓挠他的脸:“混蛋,你烧了我的房子!”宋老三的脸被挠得满是血痕,急忙抱头滚开:“不是我,我没烧——”“就是你这个混蛋!你要不欺负我,炉灶里的火也就跑不出来!你赔我的房子!”董霞不依不饶,继续上去抓挠。
此时董霞之所以敢反抗,是因为她看透了赵二虎的心思。他们都是从南方遣疆来的罪犯,在茫茫大漠里根本辨不清方向,况且这时天已大亮,他们绝不会冒险去找第二个带路人。如果杀了她,他们的下场只能是困死在沙丘之中。果然,赵二虎抓住董霞的脖子拖起来,“别闹了!快带我们走!”接着嘱咐狗子,“你看好她,别让她跑了!”
沙漠里的天气,复杂多变。早晨的时侯,天空一片瓦蓝,感觉很是凉爽。到了中午,日头变得异常毒辣,跟下火一样,烤得人热汗淋漓。汗水流干了,身体上裸露的部位开始脱皮。更让人难以忍耐的是口渴!本以为只有一天的路程,忍忍就闯出去了,谁知转到中午,四下一望,周围除了晃得人直眩晕的白花花的沙子外,别说树木,连棵草都看不到!又渴又热,筋疲力尽,几人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跌坐在沙子上歇息。董霞伸出手指蘸了点唾沫,举向空中。几分钟后,董霞快速向一座高高的沙丘爬去。
“站住,你干什么去?”赵二虎喝问。董霞站住了,回头直视着赵二虎能杀人的目光,说:“库勒楞有句老话,你不会没听说过吧?”赵二虎知道董霞说的老话是什么:若遇沙暴,神仙难逃!可他也清楚,只有进了沙暴口,才会遇上沙暴,沙暴口外,遇上的可能性不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点好!赵二虎给狗子使了个眼神,示意跟着。狗子乐了,屁颠屁颠地跟去。爬上丘顶,董霞双手拢在额头,向远方望去。而狗子看的是脚下,想找个背阴的沙坑,摁倒董霞爽一把。孰料沙坑没找到,却听董霞冷不丁地问:“你想活还是想死?”
“废话!想活还是想死,这还用问吗?”狗子张口就要骂,董霞又开口了:“如果你想活,就跟我跑!”“跑?你往哪儿跑?”狗子边说边张开双臂,抱向董霞。董霞这回没躲,也没挣扎,任由狗子抱了个结结实实。董霞突然变得这么老实,倒大出狗子的意料。狗子还以为自己比宋老三有魅力呢,可董霞冲着远处努努嘴:“你自己看——。”
狗子愣愣地抬头看去,只看了一眼便惊得目瞪口杲!方才还平静得近乎凝固的沙漠里瞬间风云突变,滚滚沙尘如同千军万马一般从天际汹涌而来!
是沙暴!
“我、我跟你跑!我不想死在沙漠里!快说,往哪儿跑?”狗子慌得六神无主。董霞大声说:“闭上眼抱紧我,往沙丘下滚!”狗子仓皇趴下,就势滚下了沙丘。一直紧盯着董霞的赵二虎看到狗子抱住董霞滚下沙丘,不禁呸了一声,心中暗骂:真他妈的没出息,见到女人就迈不动腿!垂涎了董霞一路的宋老三起身也要赶去,却看到了正在逼来的恐怖沙暴!“大哥。不,不好了——”宋老三的话音未落,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沙漠里狂风大作,尘沙飞扬!赵二虎大惊,匆忙跃起,追向董霞。赵二虎步子迈得大,跑得也快,赶在沙暴袭来之前奔上丘顶。又骨碌碌地滚下了沙丘。而宋老三就没那么幸运了,跌跌撞撞地刚冲上沙丘,迅猛强劲的狂风呼啸刮来,他便像一只硕大的气球一样被吹上半空,彻底消失在茫茫沙海中……
沙暴整整刮了两个小时。等停歇下来时,三人身上都积聚了足有几尺厚的沙子。拼尽力气从沙子里钻出来,狗子和赵二虎完全变成了沙人,鼻子,嘴巴,耳朵,甚至眼睛里都进了沙子。狗子闭着生疼的双眼,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问董霞:“可吓死我了。我们还要多久能走出去?”
然而,他没有听到董霞的回答,却听到了董霞的笑声。赵二虎和狗子勉力睁开眼,竟然看到躺在不远处的董霞脸上干干净净的,一粒沙子都没有l怎么会这样?两人一愣之后明白了——是南瓜!狗子闭眼抱紧她滚下沙丘后,董霞及时砸开南瓜扣在了脸上!
这么说,对于这场令人胆战心惊的沙暴,董霞早有预料!赵二虎迟疑地看向董霞,董霞笑得更响了:“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怎么事先会知道遭遇沙暴?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早走进了沙暴口,而且是我故意把你们领进来的!还有,你们刚才问我还要多久能走出去,我告诉你们,永远都别想!”
赵二虎铁青着脸沉默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我们走不出去,你也活不了!有女人陪着,我们死也值了!狗子,你不一直想玩她吗?上啊!”狗子犹豫了:“大哥,刚才她……她救了我——”
“你个笨蛋!她不是救你,是利用你!要不是你抱住她,就凭她那瘦身板,早刮上天了!你不上,我上——”赵二虎恼羞成怒地叫骂着,猛地翻身坐起,饿虎扑食般扑向董霞。可董霞丝毫没动,依旧那么躺着!赵二虎眼看就要扑到跟前,脚下却一软.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定住了!
流沙!沙暴过后,遍地流沙!
转眼间,赵二虎的身子已陷到了腰部,再有几秒钟就将葬身沙海!赵二虎顿时骇得魂飞魄散,喊道:“救救我,救救我——”狗子正要起身去救,董霞大声制止:“你要不想死,就躺着别动!脱下衣服,让他抓住袖子,慢慢往回扯,用力要轻—”
流沙终于停住了下陷。被吞进了半个身子的赵二虎缓过神,第一次放软口气说了句人话:“谢谢你——”不料,董霞打断了他,一字一句地说:“不用谢。我是警察,库勒楞监狱的女警。抓你们回去,是我的职责!”
你是女警?赵二虎和狗子大怔。董霞说:“没错。既然你们劫持了我,就注定要被抓回去!还记得我做的又香又咸的南瓜汤吧?那是我故意多放了盐!要知道,人能挨得住饿,却挨不住口渴。口渴会让人心烦意乱,尽快消耗掉体力。而我带了南瓜,不光能遮挡沙尘,接下来还能解渴!走进沙漠后,我的房子着火,也不关宋老三的事,而是我故意让火着起来,给同事报警的。”
董霞一边说,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南瓜。看着董霞吃得那么香,两人口干舌燥得愈加厉害,连声哭求:“求求你,分给我们一小块吧,就一小块,我们都要渴死了—”董霞笑着说:“别动,动就陷进去!放心,你们渴不死,因为我的同事很快就会找来!对不起了,你们就忍忍吧!”
此刻,赵二虎和狗子再也不想逃了,只想早点被抓回监狱,狠狠地灌上一桶凉水!
一周后,库勒楞监狱召开了庆功大会,一身警服的董霞站在领奖台上,笑得比花儿都美丽,比阳光都灿烂。因为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孤身抓逃犯了,而且都是在沙暴口里!
选自《山海经》2009.7
(段明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