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骨肉重聚
两年后,正当古稀之年的李春万下了决心要找一个徒弟传授接骨绝技时,这天,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找上门来。他一走进大门,柜台后的李春万好似有了心灵感应,忽觉一阵心摇神荡,不由站了起来。
青年一口南方口音,看着李春万,问道:“请问你就是李大夫吗?”
李春万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点头说是。
青年闻听,双目含泪,“扑通”跪下,“爹——终于找到你了。”
一声爹,如一个惊雷在李春万耳边炸响,他大惊失色,愣在那里,半晌才踉踉跄跄冲过去,“你、你叫我什么?”
青年放声大哭,“爹,我是建业呀,我是你的亲儿子呀。”
李春万看着对方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庞,心中已信了七分,不由老泪横流,“儿呀,我不是在做梦吧?”
父子俩人抱头痛哭。
随后,李继业说起他的经历:从记事起,他就生活在长江边的一个小镇中,母亲早亡,父亲是个游方郎中,今年,父亲突染伤寒,竟一病不起,临死前才告诉他他的身世真相。原来,那郎中本不是本地人,而是胶东登州府人士,十八年前,他行医来到登州城,正遇慈仁堂李春万为儿子满月大摆筵席,都是一样的行医,看看人家的风光排场,再看自己孑然一身浪荡江湖,差在那里呢?他李春万不就是靠一个祖传秘方才如此风光吗?游方郎中愤愤不平,他一时鬼迷心窍,就想出个歪主意:抱走李春万的儿子,让他拿秘方来换。于是就跑到李家,伺机偷走了襁褓中的李继业。
时至今日,李春万这才明白儿子失踪的原因,他忙问:“那他后来为什么不通知我用秘方去换呢?我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的。”
李继业先说:“爹,你可别生气,那郎中待我一直很好,我知道事情经过后,就称他养父。”然后,又接着说,“养父做了这事后,本想过几天等你急得不得了再和你联系,没想到第二天你就报了官,满城搜捕。养父本是个老实人,胆小怕事,官方一追究,吓得他不敢在登州久呆,就抱着我越走越远,一直逃到了南方,才隐姓埋名住下来,也不敢回来,这一住就是十八年。我俩一直父子相称,养父临死前,才把这些事情告诉了我,他还说,随着我一天天长大,他早绝了拿我去换秘方的念头,即使你拿秘方去换,他还不肯答应呢。” 李春万边听边落泪,心中气愤难平,这可恶的游方郎中,你自己享尽天伦,却让我们骨肉分离一十八年。
李继业看出他的心思,伤感地道:“养父一生未婚,他待我如亲生儿子一样,虽说当初是他的错,可我……我心里其实已经原谅了他。”
李春万不由慨然长叹,儿子如此重情重义,不正是自己所盼望的吗?好在今天骨肉重聚,他心中对那游方郎中的恨就淡了几分。当即抖擞起精神,对儿子说:“继业,你这次回来,我李家的事业终于后继有人了。”话说到这儿,又哽咽起来,“走,快进去给你母亲上柱香。你母亲若在世,看到你回来,不知该多高兴呢。”夫人自儿子丢失后,心中郁郁寡欢,终究积郁成疾,一病不起,十年前就去世了。
两天后,李春万迫不及待地开始传授儿子医术。
不过,李春万为人精细,毕竟一别十八年,单凭长相和儿子的一番话还不足以确认二人的父子关系。他在把祖传秘方传授给儿子之前,按照中医的认亲方法,搞了一个滴血认亲。 所谓滴血认亲,就是取一碗清水,两人各滴一滴血里面。当两滴血互不相容时,说明二人并无血缘关系。而当两滴血抱成一团不分你我时,则是亲人无疑。所以,当李春万看到碗中的两滴血融合在一起,亲密无间,恰似一滴血时,心中再无怀疑:这是自己的骨肉无疑。 由于李继业的养父也是一个郎中,他自小耳濡目染,对中医中药已有基础,学起来毫不费力,接受很快。用一年功夫,他就学会了接骨的手法。第二年,就开始学活骨断续膏的配制。先学配药,再学熬制。这两项极为复杂、精细,所谓差之毫厘、缪以千里,马虎不得。李继业很用功,学起来废寝忘食,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学会。李春万却不急,怕他贪多嚼不烂,一项内容领悟透彻了才肯教下一项。他见儿子着急,暗暗好笑:若是那么容易就学会,那还叫绝技吗?再说,时间长着呢,慢慢学。
不说父子二人在家研究医学。这两年间,时局动荡,国内战乱不断,日本人也咄咄逼人,不断寻衅滋事,挑起事端,战事一触即发。登州地处沿海,已提前闻到了硝烟的气味。这年五月,为避战乱,在登州的日本商人大多已启程回国。铃木喜也停了生意,在回国之前,他赶到慈仁堂与李春万话别。两人依依不舍,铃木喜力邀李春万暂往日本避难,李春万苦笑道:“我风烛残年,生死已不足道,何况愈是战乱,愈需医家救死扶伤,造福百姓。” 铃木喜感动不已,一个平头百姓,有此胸襟,着实令人佩服。他看一眼继业,道:“我可以把令郎带到日本,一来避开战乱,二来可以趁此机会学习西医,将来也可光大祖传医术。” 李继业却父子情重,连连摆手,道:“我跟父亲在一起,决不独自离开。”
铃木喜又是一番感动,他嘱咐道:“若国内太乱,你们可去日本找我。”告辞而去。 大和医术馆的佐藤没有撤走,他每天出出进进,异常繁忙。两年前,在得知李春万失踪的儿子回来后,他大概自知无望得到李家的秘方了,就再也没有上门打搅李春万。李家父子得以安心教授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