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九龙岭下有一座木棉庵,庵内供奉着佛祖和十八罗汉等。从前这里的香火还是很旺的。但自从元军大举南侵后,宋军已经吃了好几次败仗,南宋随时都有亡国的危险,这时的天下人心惶惶,庵里的香火自然也衰败下来,只剩下一老一小两个尼姑守着这破庵了。
这天几名骑着马的兵士来到了木棉庵,他们走进庵里就大喊大叫,两名尼姑慌忙跑出来,问:“施主有何事?”一个兵士叫道:“我们奉知府之命,叫你们到知府衙门去一趟。”
那名老尼姑惊道:“我们出家人,只是诚心奉着佛祖,又没犯法,如何叫我们到衙门去?”兵士哈哈大笑,说:“知府是州里大老爷,谁要想在漳州里呆着,就得听大老爷的话。叫你们去,你们就得去,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面对这些气势汹汹的兵士。两名尼姑无奈,只得跟着兵士走。
几天后,一队人马路过了木棉庵。领头之人骑着马,他身后是一个60岁的老头儿,正跟着一步步艰难地走着。身后跟着几辆车子,其中一辆车上还插着一根竹子,上面挂着黄布,上写“奉旨监押安置循州误国奸臣贾似道”几个字。
奸臣贾似道在朝廷专权15年,弄得天怒人怨。元军再度南侵,贾似道被迫出兵,鲁港一战大败,宋军水陆主力全部被歼灭。贾似道只身逃走,朝廷只好把他降职为高州团练副使,贬到循州安置。原来这队人马正是押送大奸臣贾似道的,监押官是一位叫郑虎臣的县尉。
此时是八月天气,一行人都是汗如雨下。郑虎臣痛恨贾似道误国,一路有意折磨,看到烈日如火般暴晒,就让贾似道下车步行。贾似道为相多年,哪吃过这般苦头,可此时命运掌握在人家手上,也不得不听,只得硬着头皮走。
来到木棉庵时,贾似道实在支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郑虎臣喝令他快些赶路,贾似道低下头说:“天使在上,罪臣实在年纪大,走不动了。这里有一座小庵,让罪臣到里面避一避烈日吧,否则就算不累死也被晒死了。”
郑虎臣瞪起眼睛说道:“贾团练,万民恨不能吃你的肉,其实你早该死了。既然受不了这苦,何不一死以谢罪于天下?”贾似道一听这“死”字,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其实他早知道郑虎臣有杀他之心,只得讷讷地说:“太皇太后许我不死,有诏赐死,似道怎敢不死?”
此时,身后跟着的漳州兵士也要求休息一会儿再走。他们路过漳州,知府赵介如宴请一行人后,还派几名兵士护送众人出境。郑虎臣知道赵介如从前是贾似道的门客,派人护送肯定是怕自己对贾似道不利,但也不好拒绝。既然这些人要求了,他只能答应,于是一行人走进了木棉庵。
庵里的两名尼姑一看这么多士兵进来,急忙将众人请进庵里,还泡了茶。那老尼姑看到车上的字,不禁问:“这人就是祸国殃民的贾似道?”郑虎臣笑道:“没想到世外之人也知道贾似道误国,看来他真是坏得可以啊。”
老尼姑恨恨地说:“天下的三尺小儿听到贾似道的名字都想呕吐,何况大人呢?既然他就是奸臣,自然不配和大人一起坐在这里。小庵里有一间小室是专门放杂物的,他要避暑就让他在里面呆着吧,以免污了大家的眼睛。”
贾似道无奈,只得独自进了杂物间。
众人在外面喝着茶,自然又是一起大骂贾似道。过了半炷香时间,郑虎臣估计大家也歇息够了,就招呼大家准备起程。他对着杂物间喊道:“贾团练,出来吧。”喊了两声,可躲在屋里的贾似道却充耳不闻,竟然不出来。
郑虎臣怒了,就说:“要不想走的话,你在庵里自尽也可以。不想死的话,就快走!”但贾似道仍然没有出声。郑虎臣只得叫兵士去将他拉出来。
兵士们进去一看,立即慌慌张张地喊道:“不好了,贾似道跑了。”郑虎臣吃了一惊,走进屋里一看,果然已经不见了贾似道的身影。这屋子不大,地上尽是一些杂物,有破了的香炉,也有缺腿的桌椅,虽然堆了一地,但也看得出这里面是藏不住人的。
郑虎臣将两名尼姑叫来,怒声问她们将贾似道藏在哪。两人吓得脸都白了,哀求道:“我们也恨不得杀了他。哪会将他藏起来?本想放他在这里羞辱一番,哪想到他会跑呢?”兵士们在室内翻了一阵,突然指着墙上方的小窗说:“他一定是从这里跑了,也许跑得并不远,快去追他回来。”
郑虎臣点点头,等大家都跑了出去,他才仔细查看屋内。用手敲了救四面墙上,显然都是实心的。窗口离地有一人多高,一个人是可以爬出去,他拖来一张破桌子来垫,可这桌子太破了,根本立不稳。他只得拿来几张椅子架在一起,这才勉强站上去。从窗口上的印子看,有人从这爬上去过的痕迹。
不过,一个60多岁的胖子能从这么高的窗。口爬出去,而且还能一点动静都没发出,让人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众人跑出庵来,只见四面很开阔,只是庵庙后面有一片小树林。凭贾似道那肥胖的身材,这么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跑远的,看来一定还藏在这树林内。众兵士立即四散开来,往小树林里慢慢搜过去。
郑虎臣也来到了庵外,就听到树林中有人叫道:“奸臣,你往哪跑?”接着就听到一声惨叫。
在四处搜寻的兵士听到喊声,都往惨叫声方向跑。郑虎臣叫两名兵士站在庵门旁注意四周的动静,这才跟着过去,来到林中一看,却是一个粪坑。一名兵士手中握着剑。剑上鲜血仍不断滴落。粪坑中躺着一个人,正是贾似道,鲜血将坑里的粪便都染红了。
那兵士一看到郑虎臣,急得大叫道:“郑大人,不好啦,我失手将贾团练给杀死了。”说罢“扑通”跪了下来。
郑虎臣一看这人是知府派来的兵士,也不好指责,就问他为何将人给杀了。那兵士说:“小人刚搜到这里,谁知贾团练就躲在这,他一见到小人就跑。小人一面喊他停下来,一面去抓他,可他却一把将小人推开,小人怕他跑远了,就一刀砍了过去,没想到正砍在脖子上,他就掉进粪坑里去了。”
贾似道躺在粪坑里似乎仍未气绝,血仍然从脖子上流出来,就有兵士想将他捞起来抢救。郑虎臣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也想杀了他,既然敢逃跑,你们将他击毙就没有错。祸国殃民的大奸臣,死在粪坑里,正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躺在粪坑里的贾似道渐渐没了动静,郑虎臣这才带着众人回到木棉庵里,叫人送信给漳州知府赵介如。
木棉庵离漳州并不远,只一个多时辰,漳州知府就赶到了。郑虎臣就向赵介如说,贾似道在木棉庵里逃跑,已经被杀,还带他到杂物房里看贾似道逃跑时留下的印痕,这才问:“大人曾是他的门生,下官想问一问,该如何处置他?”
赵介如职位虽然比郑虎臣高,但此时的郑虎臣却是带着皇命出来的,对于贾似道的事,他也不敢自作主张,只好说:“在下虽是团练的门生,但也不敢越权,还是任凭大人处置吧,在下决无异议。”
郑虎臣这才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叫人从庵里拿铲子,到粪坑前铲土将那粪坑填了。
将上填好后,郑虎臣才跟赵介如道别。赵介如还想请他在州府里歇息一晚,郑虎臣说:“不用了,既然奸臣已死,我还得立即到皇上跟前去复命,就此告辞了。”带着众人走了。
看着郑虎臣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赵介如笑道:“郑虎臣啊郑虎臣,就算你再凶,也折在老夫手里了。贾大人既然能当宰相,自然是福大命大之人,岂是你一个县尉想杀就杀的?”其实木棉庵里的一切都是赵介如布置的。
贾似道起程时还带着大量金银财宝,婢妾童仆近百人。行了几天后,郑虎臣就以行李太重耽误行期为由,遇着寺院逼贾似道布施,又折磨那些仆人,这些人受不了苦渐渐都跑了。来到漳州,贯似道的亲随只剩几人了。赵介如知道郑虎臣这样做就是想将贯似道弄死,作为门生,他就想救贾似道一命。
可他也知道郑虎臣现在是奉旨行事,就算自己在漳州境内能派兵保护,可出了境也难保郑虎臣不下杀手,于是就想出一招金蝉脱壳之计。
他先派人将庵里的尼姑叫走,然后押在衙门里,再另叫两个女子扮成尼姑在庵里等着,又在杂物房的地下挖了个能容一人的暗室。这样,尼姑将贾似道带进杂物房后,就直接打开暗室让他进去了,还在窗口上做出有人爬过的痕迹,以此误导郑虎臣。郑虎臣发现贾似道已逃跑,自然要叫人去追赶。赵介如已经准备了一个与贾似道身形相似的人在等着,在适当的时候让兵士将人杀死推进粪坑里。由于那人长得与贾似道相似,又穿着同样的衣服,郑虎臣也不愿将人捞上来仔细辨认了。
估计郑虎臣一行人已经走远了,赵介如这才对手下说:“将轿子备好,今晚在州府里为大人接风,过几天再派人将大人亲自送至循州。”
手下人跑进杂物房里,将地上的暗板打开,可“请”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发出一声惊叫。赵介如大惊,急忙进屋去看,却见贾似道蜷缩在里面,身上全是血。众人将贾似道拉出来,尸体都僵硬了,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他头顶上有一道伤口,直透到下巴,再看暗门,上面有一个极薄的口子,旁边还有些血迹,一看就知道是被剑刺穿的。显然剑从上方的暗门刺入,直刺穿贾似道的脑袋。
这变故让赵介如目瞪口呆,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郑虎臣还是看了出来,还趁机将人给杀了。这家伙真是条老狐狸,杀了人还装模作样地跟着大家瞎折腾,这么多人都被他当猴耍了。”他实在想不通郑虎臣是如何发现这秘密的,可现在人家已经走远,想问也无法去问了。
赵介如只得将贾似道的尸体拿到庵外掩埋,还摆上香烛,对着坟墓拜了几拜,低声道:“相爷啊相爷,门生已经尽力了。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弄得天怒人怨,再好的计策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