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大学的许嘉教授人前人后总是喊他爱人“秀儿”。人们疑惑不解:他爱人叫玉花,与“秀儿”根本不搭边儿。说是乳名吧,人家从不承认。说是绰号吧,双双总是显得甜滋滋的。问他,也总是笑而不答。直到有一天许教授不知什么原因兴奋起来,才给大家讲起“秀儿”的来历。原来,这绰号的背后,还隐藏着一段充满睿智与乐趣的情感故事……
那是上世纪60年代末,许嘉和几名同学响应号召,来到太行山区的青云岭大队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这里是个深山区,交通不便,是个有名的穷村子。几个小青年咬着牙在这里干了三四年,白白净净的城里娃都变成了黑不溜秋的瘦猴儿。后来,几个根清苗正的工人子弟陆续返城了,只剩下许嘉一个人。因为他爸爸是地区行署专员,头上顶着“走资派”的帽子,还圈在“牛棚”里挨批斗,返城当然没有他的份。
后来,大队小学校惟一的一名女教师跟山外人结了婚。上边不给派教师,本大队又找不出能胜任的人,大队革委会经过研究就让许嘉当了小学教师。那时候实行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大队贫协主任刘桂老汉就兼着贫管校主任。刘桂老汉斗大字不识半升,一个老文盲管理学校不过是聋子耳朵——配搭。除了每年开学初给小学生们“忆苦”外,教学上的事根本不懂。
但刘老汉深知“睁眼瞎”的苦处,对学校的事很上心。他觉得学校搞好搞不好主要在老师,老师安心教才能把学生教好。这么一个偏僻的穷地方,外边的老师派不进来,本大队又缺少文化人,选个老师很不容易,多亏有这么个知青,说什么也得把他稳住,让他在这儿扎根;想让他在这儿扎根并不是跟他说几句好话或用革命大道理压就能解决问题。人家是城里人,亲人都在城里,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生活又很艰苦,必须在生活上关心他。最要紧的是要帮他找个对象,二十三四了,身边应该有个女人。女人不仅能给他带来精神上的快乐,女人还会照顾男人,烧火做饭、洗衣服、陪他说说笑笑,这些事男人都办不到。于是,刘老汉就认真地动开了脑筋……
请大队每天给学校派一个勤杂工,随时给学校干点儿杂活儿或跑跑腿儿什么的。革委会主任说,“你这个建议很好,五六十个学生,就一个老师光教学上的事就很辛苦,派个人帮学校干点儿零活也应该,反正一个大队也不在乎一两个劳动力。这件事就由你安排吧,要什么人、在哪个生产队要都由你决定。”刘老汉听革委会主任这么一说就满意地笑了。
这天,许嘉吃过早饭,在操场上走了两圈儿,看看表上课时间到了。正要转身给学生们上课,突然瞧见学校门口站着一位挺俊气的姑娘。许嘉想,这姑娘到学校来干啥?莫非有什么事找他?但那姑娘望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许嘉也不好意思跟姑娘搭话,就进教室上课去了。让许嘉感到奇怪的是这姑娘一整天都站在学校门口,既不走开也不进院里来。直到社员们晚上收工了,姑娘才离开。
第二天,那姑娘又来了,又在学校门口站了一天,不走开也不进院子。第三天,那姑娘没有来,但却换了另一位姑娘,这姑娘模样也挺俊俏,和那个姑娘一样,一整天没离开学校门口,既不走开也不进院。第四天,姑娘又在门口站了一天。就这样,每隔两天学校门口就会换一位姑娘,而这几位姑娘长相都很标致。许嘉有些莫名其妙,这些姑娘在干什么?莫非是大队革委会派来监视他的?
这天,又新换了一位姑娘,这姑娘不仅模样好,身材也楚楚动人。和前几位姑娘一样,稳稳地站在门口上,一会儿向院里看看,一会儿向教室里觑他一眼,仿佛在窥探什么,既不进来也不离开。这天是个阴天,几块黑黑的云团聚了过来,一个-向雷突然下起雨来,雨点噼噼啪啪又大又密。正在教室讲课的许嘉猛然往门口一看,见那姑娘身上的衣服被淋湿了,便站在教室门口向那姑娘招手,连连喊道:“快,快到屋里来!”那姑娘听到喊她便紧跑几步进了教室。许嘉对那姑娘说:“雨这么大还在那儿站着,淋出病来怎么办?”许嘉说着就把姑娘领到他的宿舍兼办公室,拿出自己的衣服递给姑娘说:“把外面的湿衣服换一换吧。”姑娘红着脸脱下淋湿的外上衣,把许嘉的衣服披在了身上。这时候,外面的雨停了,姑娘望着许嘉一脸微笑地说:“许老师,有什么活儿需要我干吗?”许嘉说:“我这儿没什么可让你干的活儿,现在雨停了,赶快回家吧。”姑娘听许嘉这么一说便将许嘉的衣服脱了下来,又要穿那件淋湿的衣服。许嘉说:“别脱了,就穿着回家去吧,明天叫学生给捎来就行了……”那姑娘说了声“谢谢”便穿着许嘉的衣服回家了。
第二天晚上,贫管校主任刘老汉来到了学校,进了许嘉的宿舍就笑呵呵地对许嘉说:“小许,今天我来找你有一件特殊的事——我想给你介绍对象……”
许嘉笑笑说:“谢谢刘伯伯了,可是,我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接受再教育就不能搞对象啊?不是说要跟贫下中农心连心吗?”刘老汉说,“小许,你现在也不小了,应该找个对象了。你听我的没错,我给你说的这位姑娘可是百里挑一的,不仅模样好,又非常懂事。其实你也见过了,就是今天在你屋里避雨的那姑娘,叫玉花,你看不错吧……”
原来这一切都是刘老汉精心安排的——他为了把许嘉这个老师拴住,决心在青云岭给许嘉介绍一个对象。
经过向大队革委会主任请示,每天给学校派个打零工的人,他就把全大队的俊姑娘排了队,每隔两天他就亲自派一位姑娘来学校“值班”。但他只说让姑娘们在学校门口等候许老师派她们活儿干。许老师不叫她们决不准进院里去,但又不准离开学校门口,随时听候召唤,并且每天晚上姑娘们还要向他汇报这一天的情况。不管干不干活儿,每天都给她们记10分工,姑娘们也都很乐意去。
刘老汉心里当然有他的用意:如果许嘉把哪个姑娘叫进学校院里或他的办公室里,就说明他对那姑娘有意思,然后他就出面作媒……碰巧昨天下了一场雷阵雨,许嘉把玉花喊到屋里避雨,并且还拿出自己的衣服给玉花换。玉花晚上把这些情况向刘老汉作了汇报,刘老汉心里就乐了,不用说许嘉喜欢上玉花了!所以,刘老汉晚上就找许嘉来了。
经过刘老汉比长道短地一说,许嘉果然同意了。玉花本人和她爹娘更是愿意。不久,两个人便结了婚。婚后,小两口你恩我爱甜甜蜜蜜,玉花对许嘉知疼知爱知冷知暖,许嘉果然安下心来,一颗心全用在了教学上。直到几年后他爸爸被平反重新安排了工作,他和玉花才调进了城里。
许嘉回城后对玉花依然相爱如初,许嘉说他不能忘记在最艰苦的日子里是玉花给了他一切,他一辈子都要对玉花好,不然就对不起刘老汉导演的“选秀”和那天的雷阵雨……
许嘉结婚后,戏谑地说玉花是“选秀”选出来的老婆,于是就叫她“秀儿”,一直到现在。
选自《年轻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