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战俘待遇比首长好
1951年3月,我随志愿军第15军29师入朝参战。在初夏的一个傍晚,我用随身携带的美军钢盔当锅,添上新摘的野菜,匀出一星点炒面抛进锅里,生火做饭。这时科长走过来说:“小郑,给你配一个民工担架,从警卫通信连抽5个人,由你带着,到师政治部敌工科去接5名美军战俘,押送到军部。”他说,这批战俘将由军部集中,再送回后方战俘营。
通讯员小周拎来两袋干粮,还拿了两包“大生产”牌香烟交给我。小周交待说:“这两袋干粮,有一袋是国内送来特供战俘食用的食品,是用黄豆、核桃、板栗和白面拌和炒制的精面,另一袋是师首长从供给口粮里挤出的炒面,用于应急。两包香烟,是首长从自己嘴里克扣下来的,只准给战俘用。”
科长拍着我的肩膀叮嘱道:“主要是考虑到你懂一些英语,可与战俘简单地交流。你只要随队押送,移交给军部,就可以归队交差了。”
一上路,我就发现,这次押解任务并不轻松。主要是押解小分队内部,个个都憋了一肚子气。因为配备给战俘的干粮,竟比首长待遇还好。同志们认为,能管饱,不让他们和我们一样挨饿就不错了!
靠美军战俘的秘诀得救
第二天黄昏,我们把那袋精制炒面打开,请他们用餐。5名战俘指责我们待他们不公,用这类“劣等食品”来打发他们。
我克制住心中的怒火向他解释,说让他们吃的这些炒面是我军现在最好的食品,我们的战士根本享受不到。成尔士一脸傲慢,显然不信我说的话。
从警通连派来的那位班长怒不可遏,他冲上前来,双手解开我的粮袋,怒吼道:“你个狗日的,说待你不公,给老子睁开狗眼看看,看我们吃的啥?又给你们吃的啥?!”话音未落,我的粮袋已被他扯开,一团团新摘的野草被抖落出来,那一个仅存的、拳头大小的、黑乎乎的炒面疙瘩滚落到地上。
那几个战俘瞪大双眼,无言以对。他们当然难以理解,竟然是吃着野菜的这群中国人,把他们打败了!
威尔士理解到我们对战俘的优待政策后,原来敌对的态度立即转变了,开始主动和我聊天。谈到如何对付空袭时,他告诉我战斗机对人射击,犹如机枪打蚊子,是很难击中的。这时被袭击方要注意两个要点,一是选择有利地形,避免附近有爆炸物或硬物,以免间接受伤,二是一定要正对飞机飞来的方向迎面卧倒,决不能与飞机攻击方向成垂直角度,否则会大大提高中弹概率。
后来我有一次执行任务途中,受到敌机的攻击,我就用了威尔士这招保住了性命。
和美军共饮一潭水
我们驻守在大青山上,靠天老爷下雨才有水喝,如果几天不下雨,部队就要断水,这时即便有再好的干粮,也难以下咽。有一天,86团的李班长带我们下山取水,我们于是悄然走近与敌人近在咫尺的谷底深潭。
光天化日之下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取水,难道不要命啦?我满脸狐疑,临出发前,多了个心眼,把师部配发的那支折叠式冲锋枪也背上,以防不测。
当我们慢慢接近水潭时,突然听到小溪对岸的树林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在通往敌人阵地的林荫道上闪出了4个美国大兵的身影!他们也背着沉重的水箱,相扶相携,步履艰难地向山上走去。
敌人离我们如此之近,只消举枪一个点射,至少可以撂倒他3个!我轻捷地从背后取下冲锋枪,就地瞄准敌人,正准备抠动扳机时,李班长飞扑过来,用他有力的右手一一把抓住我,以不容分说的霸道和威严喝令道:
“不许胡来,不许射击!咱不能不讲信用,不讲仁义!”
什么信用?什么仁义?我困惑地放下枪,愤愤不平地服从了这个奇怪的命令,眼睁睁看着这几名下山取水的美国大兵从枪口下走过去。
取水人员互赠纪念品
起初,敌我双方为争夺水源,频频交火。每次较量后,敌我双方都会在水潭边上损失几名士兵,他们淌出的血污染了水源。虽然我军占的便宜稍大一些,但同志们议论纷纷,都认为靠卡敌人脖子来下套,有损我志愿军威武之师、仁义之师的形象。
于是连排干部和战士们瞒着上级,商量给敌人网开一面,给美国佬水喝,也给自己取水开出一条活路。打仗归打仗,喝水归喝水,正可谓“车走车路,马走马道”。
可是,双方言语不通,如何网开一面呢?连里唯一一个读过高小的战士想出一招,他把过了火的炭灰磨细,和水做成墨汁,然后在一张牛皮纸上画上个钟表,在标着7点至9点的弧线上注上“U.S.A(美国)”字样,同时在此处画上我军特有的转盘式冲锋枪,再在冲锋枪上画了一个大叉,意思是每天上午7至9点允许美国兵取水,我方不射击汲水人员。事情发展到后来,双方取水人员不期而遇时,也相视而笑,善意地挥手致意,甚至出现了互赠纪念品的情况。
我做梦也没想到,在大青山下的溪水潭边,在敌我双方惨烈的战争状态下,5连竟然和敌人达成了暂时的停火默契!离开大青山时,李班长他们送我走了好远。我决定不将他们的事报告科长。
后来,李班长取水遇敌时喝令我不准射击的情景,老是在我的脑子里回放。联想起押运美军战俘时和他们愉快交谈的往事,我对这场战争的理解似乎更深刻、更复杂了。
选自《青年拳考》2007.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