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里的张家庄因为地处深山老林,上个世纪50年代末经常闹狼,猪羊鸡鸭被吃掉不少,伤人的事也时有发生。为保一方平安,村长张占亮组织起10多人的民兵护村队,每晚巡逻。护村队没有先进武器,只有两杆猎枪,其余就是木棒、镐头、铁锹之类,听到谁家的猪羊叫唤,立刻呐喊着冲过去,仗着人多势众把狼轰跑。
那年腊月,张家庄连续有6口猪、8只羊被狼咬伤或咬死。快过年了出了这样的事,村民们人心惶惶,都埋怨护村队是白吃干饭。其实张占亮比谁都着急,因为以往听到谁家猪羊叫,护村队赶过去时都能见到狼,即便打不死,也能把狼吓跑。但这几次却不同了,尽管护村队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还是见不到狼的踪影。可护村队撤离后,猪羊就又惨叫起来,护村队赶紧返回来,也怪,又是什么也看不到。有人说碰上了狼精,凡人看不到它的真面目。有几个小伙子害了怕,要退出护村队。张占亮不信这一套,说:“哪里有狼精?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就是有,咱们也要捉一只看看!”
接连两个晚上,张占亮睡不好觉,一直在琢磨:这只狼为什么没有踪影?怎么跑得那么快?第三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张占亮起来到村头拾粪,无意间看到地上有一串奇怪的脚印,前小后大,很像是小脚妇女踩过的。张占亮记起昨晚护村队曾在这里巡逻过,当时并没有发现这些脚印:现在出现了脚印,而且这样清晰,肯定是巡逻后留下的。可是,那么晚了,还有哪位老太太出来呢?她出来要干什么呢?张占亮循着女人脚印往前走,想看看她最终到了谁家。不料脚印走来走去,竟走到村子外头,到了后面的大山里。这下更引起了张占亮的怀疑:大山里狼群出没,一个小脚老太太进去还不喂了狼!想到这里,张占亮返身回村,挨门逐户询问谁家老人昨晚出门了。问来问去,人人都说快过年了,又正在闹狼,谁家老人敢在半夜出门?
张占亮犯疑了。这天晚上人们睡下后,村东周木匠家的猪又像挨了刀似的嚎叫起来。张占亮带着护村队火速赶往现场,和前几个晚上一样,光看见那头200多斤重的大肥猪被咬得遍体鳞伤,可仍然看不见狼的影子!
更让张占亮惊讶的是,第二天早上,他又在村口见到了那行小脚女人的脚印,很清晰,而且还是通往村后的大山里。张占亮心里突然一动:这脚印会不会与狼有关?
这天中午,张占亮正在家里抽闷烟,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喊:“大兄弟在吗?”张占亮出门一看,是村北的杨二嫂。张占亮对杨二嫂没什么好感,因为她过去跳过大神,装神弄鬼愚弄老百姓,在村民大会上批评过她。这次见她来,就皱了皱眉头问:“什么事?”杨二嫂神秘兮兮地说:“我想帮大兄弟一个忙。”张占亮哼了一声没说话。杨二嫂上前一步悄悄地对张占亮说:“你不是想看到那只狼,还想知道那个小脚女人是谁吗?我可以告诉你。”张占亮抬起头盯着杨二嫂看了半晌,突然把眼一瞪说:“你告诉我?你不是又要装神弄鬼吧?我可丑话在前,你再搞迷信,我就让民兵把你押到乡里去!”杨二嫂说:“我说了,你爱信不信!那女人脚印就是狼留下的!”“什么?狼能留下人的脚印?说着说着你又⋯⋯”张占亮刚要批评杨二嫂,忽然想起自己刚才不是也这样考虑过吗?莫非狼和女人脚印真有什么联系?想到这里,张占亮态度缓和了许多,忙把杨二嫂让进屋里,问:“你说女人的脚印是狼留下的,有什么证据呢?”杨二嫂说:“你们打狼时,那只狼就在你们身边站着哩!”张占亮一听笑了,说:“狼在身边站着我们能看不见?”杨二嫂说:“那狼穿着女人衣裳,混在人群里也喊着打狼,你们怎么能看见?”听了这话,张占亮又有些生气,说:“狼咋能穿女人衣裳?哪个女人的衣裳能让狼穿?”杨二嫂摇了摇头说:“你们打狼是在夜晚,虽然有灯影,但毕竟不如白天清楚。何况狼咬谁家的猪羊,这家男男女女都会跑出来帮助你们打狼,匆匆忙忙中,你们如何分得清哪个是人哪个是狼?”张占亮觉得这话有一定道理,就问杨二嫂:“你能分辨出那只穿女人衣裳的狼吗?”杨二嫂有些得意地说:“那当然了!”张占亮紧跟一句:“那好,再打狼时你也去,当场把它指认出来,好让我们打死这只狼,为民除害。”张占亮这么一说,杨二嫂突然后悔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别⋯⋯别⋯⋯我晚上⋯⋯不⋯⋯不敢⋯⋯出门。”张占亮把脸一板,说:“你说的要是实话,有什么不敢的?何况还有那么多民兵在场。你不敢到场,是不是故弄玄虚吓唬乡亲们?要是那样,我把你和狼一块打!”杨二嫂一听,赶紧点头说:“别⋯⋯别别,我去⋯⋯我去。”
隔天的后半夜时分,周木匠家的大肥猪又嚎叫起来。张占亮吩咐护村队去打狼,自己赶紧去敲杨二嫂的门。杨二嫂跟在张占亮后面来到周木匠家猪圈。这时,猪圈旁围了好多人,那口大肥猪已被咬死,民兵们仍然没有看到狼的踪影。忽然,杨二嫂用手摇了摇张占亮的胳膊,张占亮知道她要说什么,就把手中的猎枪端起来,把嘴凑到杨二嫂耳边说:“别怕,指给我,哪个是?”杨二嫂指了指人群中一个穿紫花布棉袄、黑色棉裤的小个子妇女,哆哆嗦嗦地说:“就⋯⋯就是⋯⋯她⋯⋯”张占亮定睛一看,这个小个子女人果然面生,不是本村人,照着她就抠动了扳机。怪,枪竟然没有响!张占亮顾不得检查枪出了什么故障,急中生智高喊一声:“快!快打死那个小个子女人!”民兵们一听村长喊打人,顿时愣了,不是要打狼吗?怎么打起人来了?而且还是个帮助我们打狼的女人!大家迟疑着没动家伙。就在众人一愣神儿的工夫,那个小个子女人掉转身朝村后的山里撒腿就跑。张占亮又高喊一声:“追!”提着枪第一个追了过去。民兵们这才想起来,这个女人可能与那行奇怪的脚印有关,立即尾随着村长向前追去。可惜晚了一步,山路上只留下一行歪歪斜斜的小脚女人的脚印。
关键时刻猎枪没响,放走了狼。张占亮把枪仔细检查了一遍,但没有发现任何毛病。他端起枪来朝天放了一枪,“砰”的一声,和往常一样响亮。这是怎么回事?想来想去,张占亮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张占亮懊恼极了,这一夜他没有合眼,在炕上左右翻烙饼。这事太蹊跷了!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如果不把这个怪物除掉,乡亲们怎么过好这个年啊?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呢?天亮以后,张占亮起身到村里转悠,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杨二嫂的家。刚刚坐下,杨二嫂就说:“猎枪打狼恐怕不行。”张占亮问:“为什么?”杨二嫂说:“咱这里的猎枪威力太小,打个兔子野鸡还行,什么时候打过狼?”这一提醒,张占亮想起来了,是啊,村里人还真没用猎枪打过狼。过去都是在山上挖坑埋狼夹子,后来被村民们误踩过几次,乡政府不让埋了。没有了狼夹子,这几年狼才又猖狂起来。猎枪打不住狼,所以怪女人可以溜掉,可为什么连响也不响呢?杨二嫂说:“我这话又有些讲迷信了,你别怪罪。枪的威力小,怪女人的阴气太重,所以打不响。”张占亮当然不信,可又没有别的充足理由解释,深深地陷入了迷惘之中。从杨二嫂家出来,张占亮迎面碰上周木匠。周木匠家的猪前两天被狼咬了两次,当时周木匠正在别的村做木匠活儿,昨晚才回来。听家人说了村里闹狼,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早就来找张占亮了。周木匠说:“占亮哪,我有个主意,一定能把怪女人擒获。”张占亮忙问:“周师傅有啥好主意?快说出来我听听!”周木匠说:“我在东边黄家湾一带做木匠活儿时,也常听当地的老百姓说到闹狼,他们请县武装部的解放军带着冲锋枪进山清剿了几次,狼患基本上就绝迹了。”让解放军用冲锋枪打狼?好主意!那家伙一梭子出去好几十发子弹,真能把狼打成个筛子。
张占亮火速来到乡武装部,谈了自己的打算。乡武装部长就和张占亮连夜找到县武装部。县武装部焦部长听张占亮说遇到一只穿着女人衣裳的狼,来了兴趣,就亲自带领一班战士,荷枪实弹地来到了张家庄。
这天是腊月二十六。晚上,解放军、民兵埋伏在各家各户的房屋后面,准备等着怪女人一露头就开火。不料,天气突然阴了下来,紧接着飘起了雪花。坏了,这种天气怪女人能出来吗?不出来,解放军不就白来了吗?为了引诱怪女人出来,张占亮将自家那口只有三四十斤重的小猪绑在村口的槐树旁,并用鞭子不停地抽打,小猪不住地嚎叫着。
快到半夜时,村北的山路上突然蹑手蹑脚走来一个小个子女人,东看看西望望,一步步向绑在槐树旁边的猪逼过来。快到槐树旁了,怪女人正要扑向小猪,突然,焦部长的手枪响了。紧接着,战士们手里的冲锋枪也开了火,整梭子的子弹射向怪女人。那怪女人哪里见过这般阵势,来不及逃窜,就像女人哭号那样叫了几声就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人们都围拢了过去。有人提来了灯笼,一看,原来确实是一只狼!只不过上身穿着一件紫花布棉袄,下身穿着一条黑布棉裤,脚上套着一双小脚女人的鞋。焦部长脸上透着惊愕,连连摇着头说:“怪事,怪事!世界上竟有这等怪事!我光听说有披着羊皮的狼,想不到还有披着人衣的狼!”
张占亮指挥民兵们将狼身上的女人衣服剥下来,正要把狼埋掉。忽然,杨二嫂跑过来,抢过紫花棉袄和黑布棉裤抱在怀里,坐在雪地上伤心地大哭起来。她这个举动竟把人们都搞蒙了。张占亮一把拉起杨二嫂说:“深更半夜你哭什么?”这么一说,杨二嫂哭得更厉害了,“嫂子,你死得可怜啊!”张占亮糊涂了,说:“二嫂,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二嫂抹了抹眼泪,哽咽着声音,向众人述说了一件更加离奇古怪的事情。
原来,张家庄西边有个小村叫石门沟,是杨二嫂的娘家。腊月初,杨二嫂的娘家嫂子到山里砍柴被狼咬伤,由于伤势很重,又连惊带吓,回来不到两天就死了。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人死后停尸三天,亲朋好友都去吊唁,农村叫发丧。杨二嫂去为嫂子发丧时,看见她穿的就是这身紫花布棉袄和黑布棉裤。后来张家庄也闹起了狼灾。
有天晚上,护村队打狼时杨二嫂也出来助阵。突然,她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穿紫花棉袄和黑布棉裤的女人,心里不由一惊:这不正是嫂子死时穿的衣服吗?怎么到了这个人身上?再仔细一看,这个人个头身板和嫂子差不多,脚上穿的竟也是嫂子的鞋!第二天,杨二嫂就想把这个情况告诉给张占亮,但怕他不相信,弄不好还得给自己扣顶迷信帽子挨批斗,因此就没吱声。后来,村里接连出事,杨二嫂实在忍不住了,就在那天中午找到张占亮,吞吞吐吐地告诉他注意那个女人。
说到这里,张占亮插了一句:“你嫂子的衣服怎么到了狼身上?”杨二嫂说:“这些我就说不清了,只有一个解释,我嫂子的灵魂入了狼的窍,也叫灵魂附体⋯⋯”还没说完,张占亮就打断了她的话:“你又讲迷信了!”
天快亮了,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休息。这时,周木匠背着工具从家里出来。张占亮问:“快过年了,咋还出门?”周木匠说:“刘家庄孩子姥姥家的饭桌坏了,我去给她打个新的,过年还要用呢!”看着周木匠远去的身影,杨二嫂突然说:“噢,我想起来了!”走在她前头的张占亮回过头来问:“你想起了什么?”周二嫂说:“我一直纳闷,这只狼为什么三番五次祸害咱们村,还老咬周木匠家的猪和羊,原来都是冲着周木匠来的!”听她这样一说,人们都止住了脚步,问为什么狼要冲着周木匠来?周木匠在村里人缘很好,没得罪过什么人啊?杨二嫂说:“这还得从我那嫂子说起。我嫂子和我哥结婚前,原来是和周木匠有婚约的,但周木匠的父母后来反悔,让他娶了刘家庄的一位姑娘。嫂子受气不下,和我哥结婚后还多次说,周木匠变了心,她饶不了他。其实这与周木匠没关系,全是包办婚姻作怪。看来,嫂子是借助狼口来惩罚周木匠了。多亏解放军打死了狼,不然的话,周木匠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哩!”
50年过去了,已经70多岁的张占亮对当年山路上那行神秘的脚印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我是个唯物论者,不信神不信鬼,更不信杨二嫂那灵魂入窍和鬼魂附体之说,但那行神秘的脚印却让我困惑了这么多年。还有那猎枪打不响的原因,也一直没有找到。我曾请教过好多高人,他们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2008.5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