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位于长江北岸,一条清澈蜿蜒的小河将小镇切成两半,连接两岸的一座用六根巨石条搭就的双孔石桥叫做“化龙桥”。听老人们讲,这条河道常年夏季要发洪水,原因是上游蛇虫一类的野物,一旦长到时候,就喜欢乘驾浪头直下长江,再到大海里去成神。有人就特地在河上修筑了这座“化龙桥”来挡住其去路,不让它一路残害生灵。
1979年9月27日,那天大雨瓢泼似的,从傍晚一直不断线地下,狭窄的河道满是色泽浑浊的洪水,一个劲地往上涨。
那时我才7岁,就住在临河的街边。夜里刚10点,街上传来惊叫声:“快跑哦,洪水漫街了。”整个天地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幸亏母亲准备了一只手电,吩咐我在前扶着墙根走,她一手挟木箱,里面装着家里值钱的东西,一手牵着妹妹。在街头才走10来步,始初流过脚背的洪水不知咋的,至多几分钟就迅速地涨到腰胯下,水流带着强大的推力,将我一个劲地朝街外河中冲去。四周都是轰轰的浪头声,以及不远处房屋被洪水冲塌时的巨响。
“莫着慌。”有人听到哭喊声,边叫边顺着街头的墙壁摸过来,先接过母亲手中的木箱,然后拽着我的左手,步子艰难地拖着我爬上更高处。母亲一步不落地紧跟后面。好险!转眼间,刚才走过的地方已成了一片汪洋。后来才知道这是居住在小镇西北头的青年农民,人们大都称他“羊脑壳”。
随同跑出来的约有10余人,大伙望着身前明晃晃的水面,走得急的,家里的鸡、猪,连同其他东西肯定冲走了。有的抑制不住心头的酸痛,放声大哭。“你们快看哪,那是啥子玩意儿。”我身前的一位老太婆指着南角惊叫一声。大伙朝着她的指向望去,真可怕呀!约有百来米宽的河上面齐齐地矗立着一面约二三十米高的浪头,活似一堵水墙从上游缓缓移动而来,在不断闪烁的闪电照耀下,水墙上隐隐约约地好像伏着一个大圆盘,中间高四周稍低,从圆盘伸出的头部上有两只铝锅大小的圆洞洞里不时闪灼着亮晶晶的光芒。一时间,大伙惊呆了,都宁神静息,谁也不敢发出声响,连刚才哭得十分伤心的人也立刻止住了声。
“莫不是在走蛟哦!”有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发出一声大喊,就在这时,天空骤然间炸出一道电光将刚才尖叫的老头儿击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事后经过医院检查,除了头部的头发微微有些似被火炙烧过一样外,幸好没有其他伤痕。见老头儿如此遭遇,吓得我们一个个呆如木桩。我们眼望着那堵有圆盘的水墙在一阵阵隆隆的雷声和一道道闪电的催促下,陡然升高,从挡在前面的一栋砖楼上一越而过,快速地往东边的长江口去了。洪水退后,人们来到砖楼前,只见这幢牢固的砖楼似乎被什么强大的力量贴地扫过一样,坚硬的砖墙被夷为平地,比常见的推土机推过还要平整,一辆停在砖楼后的东方红拖拉机,连载着货物的拖斗也给冲出200余米远,陷入泥沙之中。
洪水给小镇造成了想象不到的损失,过了一个多月,听说小河上游四公里处还遗留着“走蛟”后的痕迹,大人们打算前去瞧稀奇。我死缠活磨地央求父母带我一块前去。
一路上,洪水洗刷后的肆虐痕迹随处可见,斗大的石头冲得东歪西倒,河边大树有的连根拔起,横七竖八地卧在河滩上。路上的石块被洪水淹没过,淤积石面的浆泥尚未干涸,踩上去稀溜溜的,我连摔了几个跟头,弄得身上满是泥污,父母见了我那副丑态,真是后悔极了,却又欲罢不能,只好搀扶着我慢慢来到积龟潭。
积龟潭约一亩大小,南边是一片河滩,大大小小林立的石头上生满了翠茸茸的青苔。紧挨西边的10余米高的崖上,一条约有七八米宽的河水汹涌跌下,溅起数米高的浪花,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站在河滩上,可以看见崖下有一个相当大的窟窿一半在水中。这潭水和窟窿可怪了,大白天也黑幽幽的深不可测,一股股熙暖的微风从里面涌出,严冬时节人们也能感受身如夏天的情景。潭水浅处清澈可见水底的奇形怪状的鹅卵石,还有一簇簇随波逐荡的水菜、杂草,那潭水深处色如靛蓝,时间看长了,就会头昏眼花地隐隐生痛。
邻居二牛对我讲,前年他曾经跃入水中探深浅,愈往下摸,那潭水寒冷似冰,好像在沿着一定方向旋转,将人直直吸向深处。二牛吓坏了,赶紧浮上岸来,躺在沙滩上歇了好大一阵,才喘过气来。那窟窿和潭水里外有别,人朝里面游去,水却温如软玉,越往里越宽敞,连水温也逐渐上升,好不惬意!外面潭水中极难发现游鱼,而窟窿中不时有大鱼拱人的身体,有时摸到鱼背,鱼鳞竟有酒盘大小,形状不大,难知其数,人们捉来煮吃,仅加盐粒,味道也挺鲜美!
在石滩上,我和二牛按照人们所指,来到一块临水的面积有四间屋子大的大石块边,大石块原来像一只大铁锅扣在水边,如今不知被什么力量将石块从中间裂成两块,断开处看去新崭崭的。我们沿着石缝处爬进,一幅从未见过的景象出现在眼前,石块下的泥土中间陷下去2米多深,最底下积有半洼水,略显浑浊,四周就像一只5米宽大的脸盆硬生生坐下去一般,泥面光光滑滑的,形成这样的形状,看去绝非旦夕之功矣!
二牛估计,肯定是一只什么东西自小生长于此。压着的石块重量达数吨之多,日久年深,那东西因体积太过庞大,只好呆在石下修身养性,直到数日前终于功德圆满,方能拱破大石块,乘浪逐波,自个去寻找它的理想境地了。
听前来观看的人们讲,石块下生活的可能是一只团鱼之类的怪物。但一只小小的鳖类竟然长到如此巨大,甚让人咋舌;又拥有如此超然的力量,更让人无法取信。但是,我们看到眼前明摆着的事实,再联想到晚上那无法解释的怪异景象,不由你不相信!
成年后,我随时在注意搜集着“走蛟”的种种自然现象,从拥有的各种资料来比较,加以分析,我由此而发现了一个特有的规律,“走蛟”现象多发生在长江三峡的沿江支流地带。每每发生后,无不造成巨大损失,然而居住于此的人们却也没法阻止,这种自然现象经人绘声绘色地流传,反倒让人神鬼莫测,心惊胆战!
缘何“走蛟”现象多发生在三峡支流地带呢?我认为,这与三峡地区独特的地理、丰富的野生动植物大有干系。南北朝著名的地理学家郦道元在其所著的《水经注》里也有绝妙的记述:“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三峡自古属蛮荒之地,素来是各种野生动植物繁殖的天然理想场地。由于数百里高山、峡谷、盆地、森林、沼泽等地形竞相夹杂,各拥有四时不同的气候,因而许多稀奇古怪的野生动植物至今未被人类所发现,也自在情理之中,这种百解不透的种种怪异现象已引起了生物学家的浓厚兴趣。
东海里有一座大鳌鱼背负起的大石岛,在岛上有一块盘龙石,生活在三峡流域的野物(主要指蛇类、龟类及其他)长到一定时候,自认已拥有相当的火候,大都要前去。倘若一路上没有发生意外,到达岛上就可成龙升天了,差了的就自会掉进海里喂鳌鱼。
在“走蛟”现象出现时,还有一个奇特的景观,那就是天上的炸雷专捡未到时候,却想蠢蠢欲动的野物打,多有遭雷击死的。一次,我在表舅家的山坡后就看到这样的事儿,一条海碗粗的圆头蛇看样子才从附近隐匿处游出,就被炸雷击成了数段。我看到的时候,血污已成淡褐色,蛇身上苍蝇成团,随风送来一股呕人的臭味。无独有偶,我与二牛一道归家的路上也有幸遇上了,在一处干涸了的洼地上,一大片草丛中,有一群黄鼠狼咬成一团,相互还发出吱吱的争叫声。见人来,黄鼠狼四处逃窜,留下一地狼藉。原来地上残留着一条蛇的遗骸,一个硕大的蛇头被砸成几块,肥腴的身子已被黄鼠狼撕得四分五裂。蛇头四周见不到石块,只见靠头处的草丛枯萎,似烈焰焚烧过,真是又一个解不开的“谜”!二牛的爷爷早年间经商,有一次乘船从渝都重庆贩货回万州,船行到涪陵江面时,在宽阔的水面上出现了奇景,当时船靠北岸顺下水行驶,离船右面的水面上突然一个谁也没见过的乌黑的身子,头部长满了青苔,此物与船平行,沉重的船身却经受不住江水的颠簸,船上的人站立不稳,吓得面容失色。幸亏船老大见多识广,悄悄吩咐舵手:“快往岸边靠,海龙王巡江来了。”待那怪物漂失了踪影,货船才回到原来的航线,奇怪的是此时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当我把这一系列费解的现象告之朋友,有人推测:动物在一地长期生存,照理对当地的日常气候、生物环境相当适应,陡然出现了迁徙,确也值得深思。其原因大致有三:一、人类居住的面积愈来愈广大,使一些千百年来生存稳定环境的动物感到了潜在威胁。二、人类过度的诸如垦荒、采伐森林、污染的逐一加深等等,破坏了固有的生物食链,导致了气候恶劣,食物的短缺,迫使体积庞大,食物需求量大的动物不得不辗转他乡,寻求另一方“世外桃源”。三、动物素有迁徙的习性,一旦对居住地产生厌倦,或一定时候,及难解的原因,也会出现以上现象⋯⋯至于驾浪逐流,雨夜出动,只不过动物善于借助这些有益行动的自然因素罢了,从而让无知难窥的人们产生了一种神秘的色彩。
纵观以上推测,我以为尚有一丝推测者自身无法自圆的缺陷,据一些史典记载:“峡江多峰壑,人迹罕至,龙蛇相杂,偶驱浪行,乡人少见以为神,故传之!”由此断定,“走蛟”的自然现象不光近世,早年间也曾有过。按理讲,许多年前,三峡地区气候适应,林木植被分布率很广,食物甚丰,然而同样也出现了“走蛟”,这个谜一般的现象亟待着有志于此的人们去揭开。
选自《科海故事博览》2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