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盗墓者接头
传说人的身上有三盏油灯,一盏在头上顶着,另两盏在肩膀上。据说,盗墓贼在盗墓时,要在东南角点一盏灯。如果鬼不让你盗墓,就会把灯吹灭,是一种活人和死人之间的协议。对于这个传说,2011年5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微醺的盗墓者冯老七说了两个字“扯淡”。
冯老七自称是一个盗墓人,从事盗墓行业已有8年之久。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接触,确定记者不是警察以后,最终同意让记者跟他去巢湖盗墓,一起去发大财。巢湖市位于安徽省中部,濒临长江,环抱五大淡水湖之一的巢湖。早上7时,记者和同事两人从合肥市出发,一个多小时后到达巢湖。按照冯老七的要求,记者一进入巢湖市区就给他打了个电话。在一个小时焦急的等待后,冯老七让记者打车到巢湖学院门口。在巢湖学院门口下了出租车,再次拨通了冯老七的电话,一辆助力车载着一名男子停在记者身边,“是你吧,上车”。冯老七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身材不高,短发,皮肤黝黑,一脸精明,但面相凶恶,看起来让人有些胆寒。
在住所落脚
助力车沿巢湖学院西侧小路行驶,拐了几个弯以后,停在一个四合院门口。这个四合院,被分成了多个小房间,而冯老七选择住在院子最内侧拐角的一个房间。冯老七说,这个出租房刚租下不到一个月,月租才160块钱,他问记者的职业,记者谎称自己在合肥一家酒店工作,就是在路上给人发传单的那种。到了饭点,冯老七带记者去了一个小饭馆,他神情平淡地说:“赌博输了200多万,这才重操旧业。”
饭后,冯老七带记者上网。在网吧,一名30多岁的男子站在冯老七身旁,这个上身穿红色格子衬衫的男子正在打量记者,依然面无表情。男子很快便下楼离开了,冯老七侧过身说:“如果他问你准备去哪千活,你就说要去和县做一个塔。”很快,那名男子又返回二楼,选择了一处隐蔽的角落坐下,之后他们再也没讲话。
一个小时后,记者跟着冯老七回到住处,闲聊时,之前在网吧的那名男子也来到住所,问冯老七那个汉墓到底还做不做。冯老七坐在凳子上,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只是抠着手上的老茧,然后瞟了那名男子一眼,一脸不屑地说:“汉墓已经泡水了,太危险,不能再做了,否则会出现塌方,被活活埋在洞里。”
那名男子不停地劝着冯老七,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之后,那名男子又问冯老七下一步有何打算,冯老七说准备去和县做一个塔。“你要是想做塔,巢湖有一座镇湖塔,你去不去?”那名神秘男子说,那座塔共有7层,虽然是文物保护单位,但是根本没人看管,绝对安全。冯老七没有讲话。“你要是愿意做那个镇湖塔,我们现在可以先去探一探,明天再去做也行,你看行不?”那名男子见劝说无效,转身便离开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冯老七说,那名男子叫周涛,巢湖人,是一名雇主,专门为盗墓者提供点(有古墓的地方)。冯老七说,周涛为人阴险狡诈,而且一毛不拔,干活时只请大家吃蛋炒饭。冯老七对那座汉墓还是有“感情”的,除了在开始前请来山西的老师傅探测“有货”外,还因为盗洞的防盗设施。“每隔40厘米,就有一层用石块构成的防盗层。”一层层的防盗层给了冯老七无限的遐想,甚至有了“做了这座汉墓以后,便可以洗手不干”的想法,因为里面价值太高了。
放王岗上初试手
第二天上午11时许,记者醒来的时候,冯老七依然躺在里屋的床上熟睡。冯老七后来说,出于职业习惯,他每天凌晨5时睡觉,一直到中午才醒来。半小时后,冯老七起床了,他对记者说下午去挖镇湖塔。下午3时,天气闷热,天空布满乌云。这时,冯老七骑上助_力车,按照周涛所给的镇湖塔具体位置,去找那座塔。当时记者问冯老七为何不叫上周涛,他说周涛那人靠不住,不用去管他,我们自己单独干。
然而,车子行驶了近两个小时,还没到地方。这时,冯老七突然说不去了,嘴里不停骂周涛,说地点太远,自己从没做过塔,担心安全问题,又加上晚上可能会下雨,这才决定放弃。果然不出冯老七所料,晚饭过后,突然下起暴雨。冯老七说他最担心下雨。因为只要一下雨,就无法干活。在确定明天是晴天后,他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第三天中午,冯老七依然躺在床上,问他晚上到哪里干活,他说“放王岗”。放王岗位于巢湖市东郊,传说因商汤放桀于南巢,死后葬于此岗而得名。现如今,放王岗已是一座乱坟岗。冯老七之所以选中放王岗,除了放王岗曾发掘出西汉古墓外,更与放王岗的风水布局有关。冯老七说,古人埋葬最讲究风水,这座放王岗“风水”很好。他顺手指着前方的一座古山寺,说那是一条龙脉,山顶的塔就是龙顶,隔壁的一座旗山也是一条龙脉,山坡的凹陷处肯定有古墓,而那两座山的中间就是放王岗,按照风水上的说法,前面两座山是放王岗的“龙引”,风水极佳。
吃过午饭,冯老七带人去了一趟放王岗,他想提前观察一下地形。冯老七步行在前头,轻车熟路地向前走着,走了近五分钟,前方出现一座小山包。冯老七一边回头一边说,就是那座山包。冯老七先是站在小山包上,后又弯腰抓了一把封土,用手捻了一下土,“你看,这些土都是细土,又细又小,是筛子筛过的痕迹,只有古墓的封土才筛选,宋代的古墓就是这种封土。”说完话后,冯老七又用脚踩了一下坟头说,坟顶明显出现塌陷,这是古墓日积月累,已出现下陷的痕迹。冯老七决定,晚上来做这座宋代古墓。
晚饭过后,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冯老七来到五金店内,买了一把小铲子、三根锯条,又花了3块钱买了两副手套以及一只尼龙袋子。因为没有买到铁镐,他又走到马路对面的一家五金店,花了十几块钱买了一根撬棍,但铁镐依旧没有买到。回到住处后,冯老七拿起锯条,将铲子上的把柄锯掉,之后将铲子和撬棍放在背包内,又买了矿泉水和面包,直奔放王岗。冯老七说,洛阳铲买不到,现代化工具又不实用,只要在五金店买点铁镐和铁铲等工具,就可以去开墓。
晚8时许,冯老七让记者先背着工具上山,并叮嘱记者一定不要让工具发出碰撞的响声,甚至连烟头都不要留下。记者从护山坡上山,摸黑进入山口,整个山头陷入一片寂静,记者又穿过一片乱坟后,半蹲在山腰一处黑暗的角落里,这时哪怕有一丝声响,都觉得异常刺耳。
半个小时后,冯老七从树林中钻出。我们俩一前一后向那座宋墓奔去。冯老七先爬到坟上,用脚将坟边的杂草蹂平,丈量一下后,从背包中掏出铲子向脚下的坟头挖去,因为土质很硬,铲子只能铲出一些碎土。过了很久,盗洞被打出一个轮廓,挖出的泥土也被装进了尼龙袋子。装了一半,冯老七让记者背到最远处,然后把泥土撒在草丛中。
盗洞被打成一个长方形,一尺多深后,他抓起一把坟土送到鼻子边,嗅一会儿又丢进坑内。因为土质太过坚硬,无法下铲,又没有铁镐,只能作罢。第三日晚ll时许,冯老七口袋内的手机响了,第三天的掘进因为这个电话早早结束了。放下电话,冯老七说“要去一趟杭州”。来电人在电话中让冯老七尽快赶到杭州,有一个玉脂料让他拍照,然后委托其以三百万的价格出售。冯老七将铲子和撬棍藏在坟边的草丛中,空着手从进山口处下山,连夜乘坐火车前往杭州。
第四日下午5时左右,冯老七才回来。之后,和记者在一家饭店喝酒。酒过三巡,冯老七突然说晚上不干活,有一个名叫小峰的男子过来,大概在凌晨3时从陕西汉中过来,他要亲自过去接。
一根神秘的树枝
第五日上午9时许,记者来到冯老七的住处后,看到两个人。记者有些疑惑,冯老七去接小峰,怎么会接来两个人?“哪个是小峰?”见记者过来,一名抽烟的男子转过身,仔细打量记者一番,一脸阴沉地说:“我是”。
此时,躺在床上的一名赤裸男子醒了,后背斜靠在墙上。“你怎么称呼?”记者问那名赤裸男子。“你喊我大峰,刚从无锡过来。”赤裸男子笑着说。渐渐熟络之后,大峰的戒备心渐渐放下,不时说些笑话。午饭后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冯老七骑车一手拿着木棍,一手拿着镐头,又找了一根锯条,开始将木棍截成称手的长短。当时,冯老七没有立即将木棍装到镐头孔内,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说,时间差不多了,出发!说完话,冯老七将记者的背包拿过来,将镐头和木棍塞进包内,由于木棍太长,冯老七又找来一件自己沽满土的外套,将露在外面的木棍用衣服包住。之后,记者背上装满铁镐和木棍的包,一行四人向放王岗奔去。到达放王岗山脚下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来到山的入口处,大家鱼贯进入深山。虽然这是记者第二次来到放王岗,但望着一座座坟墓,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穿过一片荆棘树丛后,走到一片荒草深处,冯老七突然加快脚步,估摸有五分钟,记者又看到了那座阴森森的小山包。这时冯老七已经走到宋墓所在的小山包下面,找到藏在草丛中的工具以后,他手脚利落地爬到山包顶部,接着大家挨个往上爬。
“坑上有根树枝,有人来过。”机警的冯老七眉头一皱,立即发现不对。两天前,记者和冯老七挖这个山包时,没有在上面放树枝。很快,记者又在盗坑边上看见一个破旧的烟盒,烟盒明显有风吹日晒过的痕迹。
记者、大峰和小峰都是“初哥”(第一次盗墓),一下子紧张起来,冯老七也皱起了眉头。气氛顿时诡异到了极点,大家不敢出声,不停朝四周张望,观察周围动静,希望能找出蛛丝马迹。这时,经验丰富的冯老七突然弯下腰,捡起坑内的那根树枝,借着月光,仔细观察起来,他说这是被人折断的,根部有着明显的痕迹。惊魂未定的小峰问是不是村民,冯老七认为村民不可能进山,要是进山,也不可能在盗坑内放根树枝。他猜测,树枝可能是同行故意丢在坑内的,至于是何用意,冯老七也摸不着头脑。离奇的树枝出现,并未将盗墓多年的冯老七吓倒。
“千话l”冯老七让大家不要说话,又随手将树枝丢到山包下面。这时,小峰从背包中拿出铁镐,,按照冯老七事先挖过的盗坑轮廓,一镐一镐刨了起来。小峰刨了很久,又替换大峰。不久铁镐又交给了记者……就这样,大家轮流替换着,因为土质太硬,一个小时过去了,盗洞才被打到半米深,进展太过缓慢。这时,冯老七突然跑到山包下打电话,担心手机屏幕的光被人发现,他用手捂着手机打电话。冯老七联系到一个懂爆破的朋友,对方提出五五分成。冯老七挂断电话后,说朋友要价太高,自己没有同意。“封土太硬,又有石块,咱们四个人耗在这上面,不,值得,换一个墓做吧。”大家只得再次下山。
两拨人打乱重盗汉墓计划
趁着白天无事,大家商量着晚上的干活计划。之前,冯老七挖过的那座汉墓,因为洞内突然渗水,他被迫放弃。这竞成了他心中一个难解的疙瘩。晚8时许,大家决定夜探积水墓,除此之外也查看一下附近有没有新的点可以做。天色昏暗下来,记者一行四人来到汉墓边上。然后,大家蹲坐在洞边,打着照明矿灯打探洞内,此时洞内积水已经泛起黑色。冯老七说,盗洞出现黑水,说明盗洞已经接近积碳,因为积碳用来为墓室防潮,深度已经接近墓室,再往下打二三米深,便可打到墓室。这时,一道明亮的手电筒光突然从山坡上射了下来,紧接着传来一串脚步声,大家都没敢动弹,冯老七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赶紧示意大家趴在坟头上,“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弄出任何一点响声。”手电简的光越来越亮,三名男子越走趣近。不过,他们只顾走路,并没有发现异常,直到他们走下山坡,大家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三名男子走过去之后,大家才从垅头上站了起来。这时,冯老七让大家赶紧回去,谁知刚走到路边,又有两名男子持着手电筒过来。当时,大家顺势跑到坡底的草丛中,蹲伏在地上。可是,那两个人越走越近,后来直接走到那座积水墓边,拿着手电筒对着洞内照去。两人操着巢湖口音,一边说着话,一边打着手电筒向四周扫了一圈。一时弄不清这两个人的来历,大家只好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这样,两个人在洞边待了足有40分钟,才拿着手电筒离开。
第七日晚8时许,冯老七领着大家搭上一辆出租车来到“冠来模具厂”。这时,冯老七突然开口,让记者和小峰从模具厂内进入山中到宋墓,他带着大峰从另一个入口过去。记者当时有点担心,心里想是不是冯老七害怕人多惊动村民,还是怀疑记者的身份。当时记者就跟小峰提议,等冯老七走后,咱们也从另一个入口进去,小峰满口答应下来。
记者和小峰进入山口,走过一座乱坟岗,踩在脚下的树叶吱吱作响。“你听到什么声响没有?”刚走了十多米远,走在前面的小峰突然转过身问记者。乱坟岗上有声响着实让记者吓了一大跳。我们两人都没敢动,蹲坐在地上,两眼直勾勾地朝发出响声的地方看了几眼,发现并没有人,最后记者还是鼓足勇气向山上走去。记者和小峰走到那座宋墓边上时却没听到平日刨土传来的响声,按时间推算,冯老七和大峰早该来到这里,但附近却没有他们的踪影。
这时我们两人都没敢动,借着月光,站在原地向四周张望,找寻冯老七和大峰的踪迹。两人的离奇消失,让记者心里莫名恐慌起来,认为他们肯定发生了意外。
正当记者和小峰惊慌失措小声嘀咕时,墓边的草丛中突然传来“嘘”的一声。听到响声,小峰转身向草丛望去,猛然间看见冯老七和大峰正蹲伏在半米高的草丛里。见到我们过来了,冯老七和大峰从草丛中找到挖坟的铁镐和铲子以后,又向漆黑的坟头上走去,由于多次来过这座坟,坟上的杂草已经被踩成了一条小路。
诡异的树枝又出现
冯老七刚爬到坟顶,突然语气慌张地说“不对”,原本被挖的小半米深的坑里,又莫名出现一根树枝。令人恐慌的是,这根树枝同样不是坟边生长的小树,而且树枝有着明显人为折断的痕迹,跟之前那根树枝一模一样。“快走”,冯老七说完这话后,大家慌忙从两米高的坟上蹦了下来。四人没有走以前下山的小路,而是向更深的草丛走去。
一路上,大峰一直追问冯老七怎么回事,冯老七也不知道。不过,冯老七肯定地说是人为的,但究竟是巡逻队上山,还是同行所为,他也说不准。但是,他肯定地排除了村民,认为村民不会跑到乱坟岗上来。然而,同行又有同行的规矩,既然我们占了这座坟墓,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挖,只怕是他们等我们挖完以后黑吃黑。四人一边向深山走去,一边考虑对策。记者和大峰提出下山,冯老七表示:“时间太早,容易引起村民注意。”两个多小时后,大家才从另一个山坡下山。
记者叫了辆出租车回宾馆。坐在车里,记者回头看了看骑着助力车的冯老七,一颗心悬了多日终于放下,默默地说:“一切都结束了。”5月16日,巢湖市公安局接到记者报警,当天下午5时,相关涉案人员全部被抓获。5月23日,办案人员表示,目前涉案三人仍被刑事拘留,还在调查取证阶段,待证据完备以后,将提请检察院批准逮捕,进入司法程序。
选自《良友周报》201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