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一起凶杀案发生时,我太太正好就在不远处,事后,派出所的警察,理所当然地问起了我太太。
“当时,你还没睡吗?”
“还没有,”我太太说,“我在阳台上晾衣裳,都是我晾,我丈夫从来不晾。像他那样会享福的人,您也许还没有见过。有一次──”
“请说你当时看到的东西。”
“当时,我看到不少东西。远处有汽车灯光,一条在路上闲逛的狗,狗总是喜欢在夜里出门,其中的奥妙,大概只有狗晓得。还有一对漫步的情侣,好像是老王家的闺女,目前,她正在谈朋友,听说──”
“请你直接讲讲跟这起纠纷有关的事。”
“当然,警察同志,我接下来就会讲到纠纷的事。我看见一床被子从对面的六楼抛下来,被子不重,很轻,我估计是鸭绒被,鸭绒被盖起来很舒服,我母亲家有一床。接着,又抛下来一床,又一床,啊,一共四床。”
“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被子?我们家几乎没有被子。我觉得生活在我们这个城市,根本不需要四床被子。就是冬天,也不需要被子,顶多一床毛毯就够了,要是捂上个被子,我觉得肯定会捂出一身汗来。我认识一个人,三伏天,她也要──”
“老天爷,你只要说你接着看到什么,好吗?”
“接着看到什么?不,同志,接着,我没看到什么,而是听到什么。我听到‘咣当’一声。我觉得是锅子掉在地上弄出来的响声。我们家的锅,要是从灶台上掉下来,大概就是这样的响声。当然,就这么一下,那锅子也就完蛋了。现在的东西真不禁用。你以为锅是铁打的就可以摔,那么,你摔摔试试,保你摔两次,就会裂开一个大口子。还有刀──”
“我看就不用说刀,请继续谈谈摔了锅以后,你听到什么?”
“听到争吵,吵得很凶。当然,哪个不吵架?我和我丈夫也吵架──”
“他们吵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听不清楚,不过,我估计可能就是混蛋呀、傻瓜呀这类词,就像我和保齐吵架时那样。”
“然后,你听到什么?”
“我听到一声尖叫。”我太太说,“非常尖,连保齐都惊醒了。他打着哈欠问:‘是谁在那儿叨咕?是你吗,老太婆?’我说:‘不是我,是对面六楼那对新来的夫妻。’他‘哦’了一声,又睡着了,他就是这么个人,天塌了,也照睡。他的人生是在抽烟和睡眠中度过的。他──”
“然后呢?”
“然后?然后,没有声音了。事后,我才知道,那男的把女的给砍了,不过,没砍死。哎呀,他们乍看起来倒是蛮相称的,男的高高大大,女的眉清目秀,可是,他们这么别扭,别扭得要靠警察来收场。怎么会这样,我听说……”
我太太这么讲着的时候,警察靠在背椅上,睡着了。
选自《洛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