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春秋》在《勾践阴谋外传》里写下了短短几行文字,透露的信息却极为残酷。书中写道:“(勾践)使相工索国中,得苎萝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郑旦。饰以罗觳,教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三年学服而献于吴。”有这些记载,足够了。西施和同村另外一位漂亮姐妹——郑旦,双双入选,小姐儿俩一起接受了越国官方的封闭式集训。换句话,等于进了“特务集中营”。
世人更愿意把西施塑造为一名“纯粹的爱国者”。其实,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根本就站不住脚。再怎么说,也是越国强迫她堕落,引诱她到吴王床上卖身,充当“内应”和“间谍”。
其一,勾践密谋“美人计”,为什么?
难道只为充当夫差的孝子贤孙,叫那条豺狼舒舒服服地享用醇酒妇人吗?显然,不符合逻辑。勾践恨不得夫差立刻就死,绝不会拿国中的绝色女子,白送人情。
其二,西施接受长达三年的专门训练,为什么?
有人辩护说,乡下女孩儿没有见过大世面,不懂宫廷礼仪。进献吴王之前,先规范一下行动坐卧。这种辩护等于掩耳盗铃。别忘了,千里迢迢把西施她们送进姑苏城,一不为当礼仪教官,二不是做选美小姐。她们的任务,首先是取悦吴王,迷住夫差,随后再找机会搞颠覆、破坏活动。这恰恰是勾践打的如意算盘,也是他派遣美女的终极目的。
话又说回来,集中训练肯定少不了最紧要的宫廷礼仪,否则,再俊俏的“柴禾妞儿”也不可能变成吴王的“心肝宝贝儿”。但是,那套礼仪并不像明清时代繁琐、冗长,犯不着苦挨三年、漫长地苦修吧?即便西施、郑旦有耐性,屁股长刺儿的勾践也等不及了。所谓“习于土城”,当然是啃了三年“硬骨头”。这些秘密活动,解释为“交际花培训”,或者“特务专题”,似乎没什么不妥当。
徐天祜的《越旧经》里说:“土城,在会稽县东六里。”《越绝书》则称之为“美人宫”,即今浙江绍兴市区东五云门外的西施山遗址,山不太高,上建亭台。这个小地方,潜藏着勾践不可告人的复国手段。
其三,“临于都巷”,为什么?
退一万步,假若西施学的仅仅是宫廷礼仪,那么,“习于土城”,仅需悉心揣摩就足够了,又何必跑到“都巷”之中,在大庭广众跟前表演一番呢?莫非,那满街筒子老百姓更熟悉宫廷礼仪吗?《尔雅·释祜》将“临”解释为“视”,也就是比照,模仿的意思。西施跟这些越国父老模仿什么呢?肯定不是吴宫礼仪,而是各种女子的妩媚动作和多情神态。反复推敲,似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西施她们接受了严格的“媚术”训练。乡野小女子,面容姣好是一回事,能否“抓人”是另外一回事。“抓”谁?当然是以夫差为假想目标的男性敌人。
集训科目,被笼统地称作“容步”,这一系列内容,当是搔首弄姿、迷惑男性的古典“媚术”。时下,“走猫步”也强调突出性别特征,不管哪种技巧,玩的就是心跳,就是令男性对手意乱情迷、神魂颠倒。在朴实的乡下女孩儿眼里,这种下三烂的玩意儿实在恶心得要命。但“复国”这顶沉重的冠冕,谁也推脱不了。越国上下,别无选择,只能无条件地服从、无怨无悔地执行。
古语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好孩子学坏,快得惊人!三年下来,西施、郑旦小姐儿俩捏着鼻子,发愤学习,她们都娴熟地掌握了全部“媚术”手段。“临于都巷”,无非是拿当地好色男人们开涮,检测一下自己的“回头率”,并实地验证,“情色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命运弄人啊,西施再也不是那个月下浣纱、溪边濯足的纯情女孩儿了。她只能随着政治的漩涡,翻卷,沉浮。远离土城,新的“牢笼”正向她们敞开了大门。江南姑苏,遥遥在望,宝马香车即将驶进森严、华美的吴国后宫。西施,粉颈低垂,秋波流转。天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选自《中山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