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96年,韩信被杀,秦汉之际最伟大军事天才的“兔死狗烹”给后世留下了长足的叹息。
前231年,韩信出生于齐楚魏交界处,此三国都是养士之国。这些士,要么热衷功名、兼济天下,要么有情有义,肯为知己者死;要么有着强烈的自尊心。故乡的士文化土壤,使韩信在成长中也受到了熏陶。正是这种士的风采,为其招致了悲剧的命运。
前206年,韩信拜将,给刘邦献上的第一计就是“以天下城邑封功臣”,这固然符合实力弱小的刘邦扩大统一战线的需要,但也隐含着实现韩信封王的梦想。
前203年,郦食其本已说服齐王降汉,但韩信怕功劳被抢,“袭破齐历下军”,致使齐王以为“郦生卖己,乃烹之”。郦食其是深得刘邦重用的谋士,如此死法,必然引起刘邦对韩信的不满。但韩信没有反省此事的不妥,更没有收敛功名之心,反而在灭齐后迫不及待地要求代理齐王,这种明目张胆的索要,使得刘邦怒不可遏,但在张良和陈平的暗示下,聪明的刘邦立即醒悟到此时非封赏韩信不可,于是封其为齐王。但刘邦越隐忍,猜忌就越重,而韩信对此却浑然不知。
韩信穷困时,曾受漂母一饭之恩,功名成就后,以千金相报。他还宽容了当年使其蒙受胯下之辱的恶少,并对人说,“此壮士也”,甚至感激当初的奇耻大辱使自己发奋图强。可见,韩信具有知恩图报、不计人小过的品质。
同年,有人劝说刚刚受封为齐王的韩信背叛刘邦,与刘项三足鼎立。但韩信想起当初投奔刘邦后无尺寸之功却迅速被拜为统军大将,现在又被封王,便说“夫人深亲信我,我倍之不详,虽死不易”,表现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国士风采。但誓言“虽死不易”的韩信终究还是造反了,为什么呢?
韩信自尊心太强。韩信诉说忍受胯下之辱的心态时说“方辱我时,宁不能死”,是强烈的功名心支撑他忍受了这份耻辱,知耻而后勇,才得以凤凰涅。但令韩信尴尬和不解的是,他在成为统军大将、战神、齐王之后,还要不断受辱,而侮辱他的人正是当初对他“解衣衣我、推食食我”的“知己”刘邦。
前204年,刚刚灭赵的韩信就被刘邦在军中夺了帅印,韩信此时尚未发作,一如既往地为刘邦冲锋陷阵,但心中必然不快,或许这也是之后他“自立为假王”的原因。受封为齐王后,这个不快很快被遗忘了,毕竟韩信不是计人小过的人,但之后刘邦的侮辱终于超过韩信可以忍受的底线。
前201年,刘邦以窝藏项羽大将钟离为名,将韩信由楚王贬为淮阴侯。而在此之前,刘邦刚刚宽宥并重用了另一位项羽大将季布,从王而侯,韩信失去了封地,还被安上了谋反的罪名,数年奋战的功名丢失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忠心遭到了践踏,整日与屠夫樊哙、车夫夏侯婴这些粗人同为列侯,实乃奇耻大辱!既如此,刘邦再也不是“知己”了,于是韩信选择了背叛,可惜这位军事天才搞阴谋却是外行,终被吕后诱杀。
萧何评价韩信“国士无双”,可谓精湛。可惜,起初重用韩信的刘邦只把“国士”当作争霸的武器,而没有、也不愿读懂士人的内心世界;刚刚完成大一统的帝王,急需建立上尊下卑的君臣关系,他不需要不能放弃自尊又才华横溢的国士。同时,仍然恪守着国士抱负与人格的韩信,心中仍然期望与“知己”的平等关系,他不能接受一个高高在上,可以对其肆意侮辱、决定其命运的帝王。但他没意识到,只有战国时代列国竞争的政治环境才能提供士人左右逢源、纵横天下的土壤,而随着大一统的建立和强化,这一切一去不复返。这种不可调和的冲突必然导致背叛与镇压。
韩信之死,死去的不仅是国士,更是国士的时代和精神,这一悲剧乃是国士性格与大一统政治环境的冲突所致。
选自《传奇故事·百家讲坛》2011.11